我淫玩几十年,你会永远这么年轻漂亮啊,不知道那
里会不会也永远这样粉嫩……
你的屁眼,你的小穴,你的小嘴,你的奶子,你的玉足,你身上所有所有的
一切都会是我的……我要在皇殿干你,要在清暮宫干你,我要在万人面前干你,
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专属禁脔。」
他自己也知道这番话有些自欺欺人,因为他无法获得这绝色美人近在咫尺的
红丸,而是要将其交给一个晚辈。
  他的恼火愤怒和不甘全都转化为了欲望,身下有些微软的龙根一挺,再次变
得坚硬无比。
  陆嘉静看着他情欲高涨到癫狂的目光,赤裸的娇躯刻意地前倾贴了上去,只
是她仍然面无表情。
  而剑宗的小洞天内,林玄言偷偷眯开一线眼睛,看了一圈确定裴语涵不在附
近之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床上鞋子走到了门外,他仅仅一袭单衣,夏风拂过,便
是一身清凉。
  他看着头顶高悬的残月,前尘旧事走马灯般浮现。
  他没由来地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时光。
  那时候自己父母尚在,自己也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富裕也不贫瘠。
  直到某一天一个驾驭飞剑的老仙人出现在了自家门口说要收自己为弟子,父
母虽是不舍却仍然喜极而泣。
  当时那还是一个很小的宗门,自己进宗门第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一位师姐。
  仙家女子和俗世女子就是大不相同,她裙带飘飘,面容清冷,腰佩长剑,英
气逼人。仅仅第一眼他便喜欢得不得了,发誓以后要苦心修炼将来迎娶师姐。
  后来呢……
  后来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自从真正走上了剑道之后,他的心性越来越淡
薄,过去同时代的人早已作古,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剩下。
  而那位师姐的名字他也早已忘记,师姐最后到底如何了,他也无法想起,而
那份曾经浓烈的情感也早已被时间冲去。
  往事往往都是这样,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只能回忆无法复制。
  那些曾经陪伴左右的人们,也不过是后来人走茶凉的故事。
  今夜风月舒朗,天气清和。他想起了更多人更多事。恍然一场大梦初醒。
  最后白衣少年懒懒地伸展了一下手臂,念起了一段游学时读过的诗句,当时
觉得很好,现在也是。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
  长剑出鞘,白衣少年扣剑而声,剑鸣清越,诵声清朗,丝丝入扣。
  回想起近日两战,诵读之声便更酣畅淋漓。过往自己一人入北域斩妖,九境
化境皆是一剑斩去,那等潇洒出剑都没有这两战这般畅快。
  少年且想且吟。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当
时年少春衫薄。」少年怔怔重复。念及此处,他忽然笑了,不再扣剑,不再诵读,
而是出神地看着月色之下的馨宁城楼,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十五六的少年。
  第十一章、人间生我季婵溪,从此天才尽低眉
  深邃的夜色,裴语涵她穿着白色的薄衫,青色的长裙婷婷地立在月光没有流
淌到的黑暗里。月色如霜如雪,美人如月如玉。
  她望着击剑轻歌的少年,无声地笑了笑。
  前些日子自己如此责打他,他竟也似丝毫不记仇一般,拿到了前八保住了剑
宗的名头之后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难不成他的想法真的只有夺魁?
  裴语涵心底本来有一个疑问,她本来怀疑林玄言是师父布下的一枚棋子,还
有二十年师父出关,林玄言这样的剑道天才横空出世,其间一定有联系。又或者
他就是……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打消了,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孩子分明就是一
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啊。而自己的师父呢,是一个一心向道不通人情的榆木脑袋啊,
也只有对身边的人会好一些……
  或许只有那样同样一心向道的女子才能与他做道侣吧。而自己呢,一直躲在
暗处偷偷瞻仰那举世无双的光芒便好了。
  那份喜欢也只能是永远藏在心底。
  裴语涵忽然有些担心,她忽然想起那一夜,那种事情被林玄言看到。若是林
玄言一直念念不忘,真的夺魁了以后向自己提出那种条件,那自己是答应还是拒
绝呢?
  想着这个,她脸上飞过一抹霞色。她竟有些紧张不安地转过身,悄悄走入了
那深不可知的夜色里。
  林玄言也不再扣剑诵词,他将剑横在阁台之上,望着月色沉默地发呆。
  月色如霜,清冷照人。
  他害怕自己被裴语涵看到问自己一些自己还没有想好答案的问题,便转身朝
着房间走去。
  翌日林玄言醒来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有一方盒点缀精巧的糕点。俞小塘坐在床
边的凳子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她拎起糕点递到自己面前微笑道:「师弟,早
饭。」
  林玄言心中一暖:「这是你做的?」
  俞小塘微歉摇头解释道:「这可是大城市诶,哪里需要自己做吃的解馋,街
上随处都可以买到很多好吃的。」
  林玄言接过糕点吃了一个小口,似真似假道:「还没有师姐做的好吃呢。」
俞小塘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面露喜色便望见了林玄言瞳孔中那好不真诚的神色,
她微恼地戳了戳林玄言的额头:「哼,油嘴滑舌,师姐白对你好了。」说着她夺
过了糕点自己咬了一口。
  林玄言一脸笑意地看着赌气的少女,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一次俞小塘
没有抗拒,她一边嚼着糕点一边抬起头看了林玄言一眼,鼓着的香腮看上去可爱
极了。
  他揉着俞小塘的脑袋道:「小塘啊,那天你可真是威风死了,现在师姐可是
名人了,外面仰慕你的青年俊彦可以排好长一个队了。」俞小塘没好气道:「我
才不要那些人。那些人都是……」她一时没有想好措辞。
  林玄言笑眯眯地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俞小塘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道:「那些人都是胭脂俗粉,你师姐将来要嫁
的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剑仙!」
  林玄言拍了拍俞小塘的肩膀,笑道:「嗯。那些胭脂俗粉根本配不上我们小
塘。」
  俞小塘一下子拍开了他的手,气笑道:「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大师姐!」林
玄言的目光顺着她的脖颈顺下偷偷看了一眼,心想师姐是师姐,但是大就……不
过毕竟小塘年纪还小,未来可期。
  俞小塘当然不知道林玄言此刻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吃着本来给师弟准备的糕
点。
  林玄言看了一眼门外,收回视线道:「好了,师姐,我要去抽签了。」俞小
塘连忙咽下了一口糕点,连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有些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师
弟,你一定要小心啊……」
  林玄言宽慰道:「师姐,你一定要对师弟有信心啊。」说着,少年少女一起
走出了洞天,阳光落在清秀的容颜之上,俞小塘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感受着其他
弟子投来的视线,心情便不自觉地愉悦了起来。那目光再不是鄙夷和嘲弄,而是
发自内心的佩服与敬畏,即使剑宗早已不是正统。
  而此刻最受争议的弟子早已不是林玄言,而是那几乎是「保送四强」的季家
大小姐季婵溪。但是季家大小姐好像天生便是清冷性子,对周遭的事物极少关心,
无论什么流言蜚语都无法在她那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激起丝毫涟漪。
  四位弟子来到抽签席中。偌大的签筒里已然只剩下整齐排列的四支竹签了。
  其中李墨应是关注度最低的弟子了,他能战胜叶知清进入决赛本就是极出人
意料。若是他能够抽到季婵溪,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进入决赛,久久没有人才出
世的纵横宗今次真是准备了大手段啊。
  四人分别抓起了一根竹签。
  季婵溪拿起竹签看了一眼。萧忘没有看竹签,只是大拇指微微摩挲过可有字
迹的地方。林玄言余光瞥了一眼便将竹签仍回了签筒。
  李墨看着林玄言,神色凝重道:「请指教。」
  萧忘望着季婵溪那张清美至极的秀气侧脸,不觉有些痴醉,对于这位以后很
有可能成为自己未婚妻的少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下重手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像季昔年一样认输,一个女子的美色再绝世,也不过是
路上采摘的风景。怎么比得过自己的大道坦途?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许多怜花之意:「季姑娘,稍后比试萧某定不会伤你,我
听说你喜欢去焚灰峰看海,希望以后我可以陪你一起。」话语中的意思已经很明
白了。可季婵溪看着萧忘,这才神色恍然道:「我爹说要给我找一个未婚夫,不
会是你吧?」
  萧忘不由愣住了。季易天来玄门说亲已然是一年多前的事情,天下皆知,而
这件事季婵溪居然从未关心过?而且听她这语气……他不由有些恼火,「正是在
下。」
  季婵溪打量了他一下,嗯了一声便扭头朝着宗门走去。被晾在原地的萧忘有
些傻眼,自成名以来,他何曾受过这种冷落?
  他心中难得地泛起了一丝恨意,暗自道:今日你竟敢对我如此冷清,以后不
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调教得乖乖的?床笫之乐也是修道路上不可错过
的风景啊……
  纵横宗的家主将李墨唤到身前交待事情,李墨不善言语,只是低头点头。
  林玄言走到裴语涵面前,刚想要说什么,裴语涵便柔声道:「徒儿,我给你
煮了桂圆莲子羹放在你床头了,比完记得吃。」林玄言心中一震。那年他遇见裴
语涵的时候,第一顿便带她去吃了桂圆莲子羹。她一直记得,他也是。自己这小
徒儿终于起了疑心了么……
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略带歉意道:「我不爱吃羹,不过若是师父做
的,我一定吃完。」裴语涵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忽然,他注意到林玄言身上背
了一个紫色的小木盒子。便问:「你背上背的什么?」
  林玄言答道:「小玩意,等会便知道了。」
  裴语涵皱了皱眉头,没有多问。
  第一场便是林玄言和李墨的较量,裴语涵最后嘱咐道:「万事小心便是。」
众人早已习惯了林玄言一级一级走台阶的习惯,也耐着性子看他一步步走上去。
走至台中,两人相隔不过数丈,李墨一身素朴青衣,纹着黑白纹饰,他似乎很不
善言辞,甚至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
  「纵横……横……横宗……李墨。」
  他说话结巴,但是没有人笑话他,因为他每个字说得都极为认真,也因为他
是实打实地进入了四强。
  林玄言抱拳道:「剑宗林玄言。」
  自报完家门之后李墨身子便向后一飘,做出了一个御敌的姿态,昨夜半个宗
门的长老都为他出谋划策,其中最多的便是遇到林玄言该怎么打。但是饶是如此,
见识过林玄言快剑的他心里还是没有底。
  林玄言微微一笑,从身上解下了那个盒子道:「素问纵横宗精通棋道博弈,
黑白杀伐天下无双,这一战,我想与你在棋道上一争高低。」李墨皱起了眉头,
他自幼修道,先修的不是法而是棋,学棋可练算力练心性,是纵横家立宗之根本。
而李墨的棋力更是同辈之中独一无二,他不善言辞却极擅计算,他的一位还曾经
称赞他「同辈相争,胜负不出百手。」自棋道大成以来,除了长辈,从来没有人
能在他的手下走五十手棋不显劣势的。
  林玄言已然推开了那个匣子,一副不算上乘的棋具便摆在其中。林玄言盘膝
而坐,看着李墨,李墨神色变幻不定,虽然家族对他寄予厚望,但是他的表情早
已超出了预期,方才师父也嘱咐自己尽人事便好,勿勉强。
  他看着那幅棋盘,没由来地咽了下口水,仿佛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见猎心喜。
  但是李墨终究能沉住气,他望向了纵横宗所在的位置一眼,师徒的目光在空
中遥遥交汇,他向师父征询意见。他望了那里一会,最后收回视线,对着林玄言
郑重地点了点头。
  也许比武他会输给快剑,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棋道不会输。
  他走到林玄言面前,盘膝而坐,此刻两人相隔不过几尺,如果谁先偷袭动手
必然可以得手,但是李墨性情耿直,不会这么做。林玄言自然也不会。
  林玄言叠开了那木质棋盘,取出了两个竹编的棋篓子,从黑棋中抓起几颗,
握着拳头伸到棋盘上。猜先。
  场间的观众对于此刻的变化依旧不明所以,明明是比试为什么变成下棋了?
  纵横家棋术天下认第二便没有人认第一,这林玄言居然敢托大至此?
  身为裁判的姚老人声音在场间响起:「此为试道大会,以棋力论胜负自有一
年后的仙才大会可见真章,此间擅以棋道论高低,是否不妥?」李墨天生结巴,
一时间支支吾吾想要辩解但是又说不清话。
  林玄言望着姚老人,坦然道:「试道大会,试的是道,阴阳是道,玄气是道,
仙是道,妖是道,棋自然也是道。我觉得以棋论胜负没什么不妥。」姚老人与林
玄言对视了一会,目光如刀,寻常人早应避其锋芒,但是林玄言毫不退缩,目光
温和地看着姚姓老人的眼睛。片刻之后,姚姓老人收回了目光。
  这时,一个声音在场间响起:「我看比棋也没什么不妥,父王便很是爱棋,
曾要我幼时苦学,无奈我天资太差太不成器,但是终究也算是对棋略知一二。若
二位真想以棋论高低,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专门的棋场,让皇城最好的棋师来为在
场的众人摆谱解说。」
  循着声音看去,一个身穿四爪龙袍的黄衣青年人不知何时与姚老头并立,他
居高临下,望着泱泱人潮,面带微笑。
  众人心中一惊,皇家居然来人了?
  姚老头看着来人,没有行礼,只是淡然道:「若是三皇子有雅兴,便听三皇
子安排便是。」
  此人竟是三皇子轩辕帘?传闻中大皇子的暴毙和二皇子的失踪都与此人有关,
只是传闻终究传闻,没有切实的证据。
  三皇子哈哈大笑,对着台中的两位少年朗声道:「在此处下棋太不像话了,
城中有一家墨梅阁,最适手谈,请二位……『移驾』?」说道此处,三皇子不由
哈哈大笑起来,移驾两字说重了可是忤逆皇室,但是他说得却如此轻描淡写不以
为意。
  姚老人的脸色莫名阴沉了些。
  李墨望向林玄言,征求他的意见。林玄言望着三皇子点头道:「听阁下安排
便是。」
  于是这场棋道之争便移驾到了墨梅阁,由国手棋师为众人摆谱解道,一时间,
无数痴迷棋道之人都簇拥而至墨梅阁前。而此刻试道大会内空闲的场地便直接进
行下一场对决。
  阴阳阁季婵溪战玄门萧忘。
  在大家看来,这是一对未来的道侣。郎才女貌,最是般配,所以这场比试大
概也会像之前一般,无甚有趣。本来对季昔年与萧忘的对战充满期待的人更是极
为埋怨这个黑裙少女,就因为她,试道大会便要错过了很多精彩。
  上台之前,依旧在生气的季易天没有和季婵溪多说一句话,而季昔年走到她
的身边关切道:「那萧忘倾慕于你,自然不会下重手,你也适合而止就好。萧忘
终究不是我,不会主动认输的。」
  季婵溪微微笑了笑:「嗯。我知道哥哥的好。」
季昔年叹了一口气:「只是惹恼了父亲,可能要生很久的气了。」
季婵溪忽然取出了一个用锦布仔细包好的东西递给季昔年:「这个,送给你。」
季昔年接过那东西,很沉,有些压手,他奇道:「这是什么?」
季婵溪神秘地眨了眨眼道:「等会你再打开看。」
季昔年怔了怔,但还是微笑着答应:「好。妹妹,小心便是,别伤了身子。」
季婵溪便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之中朝着比武台走去,她走过人们眼前的时候,
就像是一道无意而过的春风。和林玄言一样,她也是一级一级走上去的。
  季婵溪走在台阶上时,季昔年拆开了妹妹赠送的礼物,打开一看,他不由惊
得目瞪口呆,那是……八相镜!
  季昔年不由大惊。她这是做什么?没有八相镜作为倚仗,季婵溪连一息都很
难撑过去啊!
  早已在台上的萧忘耐心地看着绝色少女一步步走来,也不觉得厌烦,只是觉
得很是可爱。
  季婵溪走到台上望着那位将来的未婚夫,那位人间最天才的少年,神色认真。
  萧忘看着她认真的神色,不由开怀道:「小婵溪,你不会想着凭借八相镜就
能打败我吧?八相镜虽然是天材地宝之间的顶尖法器,但是以你的水准,终究远
远不够看。」
  季婵溪平静道:「我没有带八相镜。」
  萧忘微愣,旋即笑意更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忽然觉得眼前的那位少女变了。他忽然回想起两年前
的初见,她坐在溪边看莲花,荷塘中的锦鲤便纷纷簇拥在她临水自照的水面上打
转,那时春风吹过,起于微末,至于她烟水淼淼的烟波。
  那时她膝盖上放着一本画满鬼怪的志异书籍,她闲来无事之时便喜欢看书。
  清冷平静。于是满塘莲花都被夺去了风采。
  那本鬼怪志异萧忘也曾看过,季昔年季易天都曾看过,但是他们都觉得那是
一本很普通的书,无甚新奇。或许是少女的心里太过寂寞,所以需要一些志异的
温养与慰藉。
  季婵溪不高不矮,恰到好处的娇俏。她身子更是纤肿得得当,线条玲珑清秀,
一眼难忘。少女喜黑裙,她容颜清冷,气质更冷,像是春水上缓缓带去的一片浮
冰。
  她站在场间,便是人间独一的风景。温婉间自带料峭春寒。
  只是忽然之间,场间起了一道风。那道风很是单薄很是萧瑟很是冷淡,就像
是寸草不生的荒原上席卷过的一道秋风。初夏才至,为何有秋风乍起?
  风吹动她裙裳的下摆,就像是焚灰峰前翻滚的黑色细浪。风吹过了场间的每
一个角落。
  玉台之上眼高于顶的银发少女蓦然微笑。觉得有点意思。
  萧忘忽然放声大笑。
  「婵溪,自那年荷塘初见,我便知道你生而不凡,虽然你不能修行,也始终
没有展现过境界。但是有季昔年这样的哥哥,又身为阴阳阁的大小姐,怎么可能
真的是一个只能靠门派遮风挡雨的病弱少女?我相信之前的八相镜只是避人耳目
的手段罢了。我萧忘看上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废物?希望季大小姐能给萧某
更多的惊喜。」
  「我啊,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那道起于微末的秋风最后散在萧忘伸出一点的指间。
  季婵溪始终没有说话,萧忘的声音也忽然止住了,因为众目睽睽之下,季婵
溪居然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她的衣襟里便是雪白得耀眼的乳肉,她微微解开衣襟,半含半露最是诱人。
  萧忘这才看到,她的双峰之间似乎贴着什么?
  那是一张画着东西的纸。
  少女从胸口缓缓撕下那张纸,她重新扣好衣襟,将那张纸握于掌心。
  萧忘震惊之后反而笑了起来:「婵溪,我早就知道你一定另有手段,不知道
这又是什么法宝?难道还能比得过八相镜?还是这个东西能帮你提升境界?你居
然藏在这种地方,看来确实至关重要。若是真是提升境界,能帮你提升到几境?
  三境?四境?甚至五境么。婵溪啊,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期待了呢。」季婵溪
始终没有说话,奇怪的是那张握在手中的纸竟然像雪一样缓缓消融了。
  那是那本志怪书的某一页书页。那本书平淡无奇,她却一直随身带着。她喜
欢看书,只喜欢看那一本书。
  她在春风里看书,在山崖上看书,在阴阳阁看书,在青山间看书,明月萤火
作照灯,清风共她翻书页。醒来,梦里,忙碌时,闲暇时,她都在看书。
  那页纸便被她夹在鬼怪志异之中,掩人耳目。望上去只是很普通的一页书页,
书页上也于其他页一样,绘着妖魔鬼怪。但那是她修行的根本。
  少女不是不能修行,而是把所有的修行都放在了纸上。所以她本身没有丝毫
的境界。
  少女一言不发,忽然抬起脚向前走了一步。
  忽然之间,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出现在了季婵溪的身上,她裙裳微摆,如春
风拂动。
  那一步,她跨过了修行的门槛。进入了一境。
  她想起了那个雪花飘舞的傍晚,天地昏暗,娘亲让她出去买一卷窗花……她
清秀的容颜上忽然滑落了两行清泪。
  她从一境走来。朝着萧忘缓缓走去。
  她走得极慢极慢,每一步都像是经历了千万岁月,此刻那沉默寡言的少女仿
佛一瞬之间长大,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是阅尽沧桑的时光。
  可她仍然只是一个少女。
  她在台间漫步,便有秋风生于足间。她的气息随着脚步不停地上升。
  一境守拙境,两境真元境,三境观道境。
  三四境之间为游虚境,是很多修士眼中难以迈过的坎。
  在她眼中,轻似一片鸿羽。
  五境观止境,已可微引天象,行大造化。但是少女依旧迈步。
  那上升的气息毫无颓势,随着少女的漫步一点点拔高,再高!
  少女停下了脚步。
  她的发色极黑,衣裙极黑,眉目极黑,像是用最沉重最漆黑的墨细细绘成。
  所谓眉目如画,便是如此。而此刻她长发间飞舞的墨色不是沉重,而是深邃。
  那是最晦涩的穹顶无穷尽幽暗的夜空。
  而那曼舞的发缕之间,仿佛可以倒映出漫天星辰的光。
  她从一境迈步,缓缓走来。
  她来到了六境巅峰!
  场间的普通观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季婵溪在故弄玄虚,而萧忘是碍
于颜面不方便对未来的道侣动手。而那些修为高深的修者面色凝重得可怕。季易
天和季昔年更是如此。他们瞳孔微缩,望向少女的目光变得尤为惊骇,就像是在
看一个怪物。
  ……
  墨梅阁里,对坐了两位少年已然落子五十手。
  许多抱着偌大兴致而来的棋手纷纷捶胸顿足,大失所望。他们本以为那林玄
言棋艺如何高超,竟敢公然挑战纵横宗,没想到这棋非但不高超,还如此不堪。
  甚至连李墨都很想问:你真的学过棋么?
  林玄言却神色自若,精神都落在了棋盘之上,似乎是在认真计算,可是他认
真计算之后下出的棋又让人大跌眼镜,那哪里是高手对局,分明就是稚童行棋!
  林玄言的棋不能说没有章法,只是太过朴实太过无华,围棋所称道的行棋飘
逸天马行空他一个字不沾,反观李墨的棋,便能看到大宗门里出来的人就是不同。
  这等不懂棋的野路子就不要侮辱围棋了!
  甚至连摆谱的国手都要破口大骂了:「点三三,点三三,点你他娘的三三,
你棋道蒙学老师没有告诉过你,这步棋价值很低很不划算吗?」
一位民间公认的大棋手也叹息道:「他在此处投了一子还算不错,可他为什
么不拆边?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大场?」
  有人附和道:「此人为什么如此偏好尖冲?这手棋到底好在哪里?」
「还有此处,他为什么要弃子脱先,此处接上不好么?这里被冲断之后棋便
会被分成两段,再想补救就太难了!而因为这手的原因,这本来的活棋也变得死
活未卜,若是再被屠掉一块这林玄言可以直接投子认输了!」
林玄言自然不知道那些对于自己的纷纷议论,他落子很快,几乎是在固定的
时间内便能落下一子。于是大家更范嘀咕了,你的剑快就快,越快越好,没人说
你,你难道不知下棋长考很好么?赶着回家吃饭?
  林玄言看着棋盘,忽然有些想念徒儿煮的桂圆莲子羹了。
  虽然林玄言棋下得很是笨拙,棋形更是丑不堪言,但是下了五十多手,虽然
跌跌撞撞,竟然也没有下出明显可以认输的劣势。
  下到第一百手的时候,李墨的落子却慢了。他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心中暗
暗数目。
  而林玄言却猛然转头望向了窗外。
  一直气定神闲的他在确认那道气息的源头之后也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
  秋风席卷,掠过了墨梅阁的琉璃秀瓦。
  一直到李墨啪的一声落下了下一颗子的时候,他才微微一笑,跟了一子。
  ……
  本来震惊无语的萧忘在确认了季婵溪身上的气息之后,凝重的眉头忽然一展。
  季婵溪带来了太多太多的惊喜,六境巅峰何其了不起。更何况她隐忍不发了
这么多年。足够当得起任何赞美和敬意。
  但是还是不够。
  因为六境七境之间的天地堑你季婵溪依旧没有迈过去。一线之隔便是人神之
间。
  位于人间之上那座高高在上的浮屿,其间之人最低便是七境。因为那是一道
衡量强大的标尺。进入七境并不算真正的强大,试道大会里的年轻天才们以后都
会纷纷跨过那道坎。但在这个年纪进入七境,便是仅有的天才。
  所以他的声音依旧自信。这种自信便缘于强大。
  你们以为我萧忘真的只是七境?
  你们不敢想只是你们缺乏想象,不代表我不能再更上一层楼。
  「季大小姐,我没有看错你,你果然很强。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强。但是你依
旧会输,这不是你的错。你遇到其余二人都可得胜,奈何你遇到的是我。在我的
境界面前,即使你那位哥哥真的如传闻中进入了第七境,对上我也依旧毫无胜算。
婵溪,认输吧。你已经足够精彩了,我不想伤你。」说着。萧忘也向前迈了一步。
  那一刻,他的气息陡然拔高,一下子冲破了七境的瓶颈,来到了第八境!
  气象巍巍峨峨,如崇山峻壤骤然拔地起。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无语!他何时进入的八境?他早就进入了八境?
  季婵溪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纹路。她放下了
手,望向萧忘的目光多了些情绪,那依旧清冷的神色里却带着些许怜悯。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声音很是清很浅,如秋风拂红叶,沧海照冰轮。又像是林外小溪里澹澹
而过的水声,如此清雅如此秀美如此凄清。
  「我娘曾经对我说,男人都是又蠢又自信,道法低气量小,趋炎附势,敬畏
强者,欺压蝼蚁。」
  「我娘还说,他们都认为女子素来低贱,无慧根还好,若有慧根且不能修行,
必然会被虏去做修行的鼎炉。我娘对我说,她生我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
许多东西,醒来时枕盘有张纸,纸上画着魔鬼。她知道我生而不凡。她希望我能
成为一个人间绝有的女子,不似春风转瞬即逝,不似秋蝉落寞而鸣,也不要像她
一样只能委身于他人换取权利,最后只能等着年岁过去,香消扇坠。」
不知道为何,阴阳阁阁主季易天此刻宛如一根被劈焦的槁木,他年轻的容颜
泛起了皱纹,他的鬓角有了霜痕。那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他的手臂在袖子中不停颤抖。季婵溪的母亲,他曾经发疯似爱的一个凡人女
子,早已死在了那年的冬天。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他以为对季婵溪的百般呵护
便能弥补自己心里的愧疚。后来,他在和其他女子鼎炉双修之时也再不会想起她。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
  他以为他这般作恶多端之人早已无资格遑论真情。
  但是这一刻他还是流下了眼泪。是我季易天愧对于你,是阴阳阁愧对于你。
  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天上飘着细雪。那尚且年轻美丽的女子握着娇小少
女的手,默默告诫她一些人生的道理。告诉她男人都是坏的,告诉她木秀于林风
必摧之,告诉她慧极必伤须要藏拙。告诉她年轻不是力量,美貌不是力量,那些
只能随浊浪浮沉的,都不是力量。
  最后,她让季婵溪去城外买些剪纸贴在窗上。那是窗花。是她们家乡的习俗。
  季婵溪走出了门,天上还飘着雪,街道清冷,脚印稀疏。她抬起袖子擦了擦
眼角。
  那一刻,曾经名动京城的花魁躺在床上,多病缠身,清瘦憔悴。她看着女儿
远去的身影,默默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落下。她再也没有睁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
  娘亲,你在天上看到了么……女儿现在很强,真的很强很强……你曾经希冀
的事,我替你实现,你曾经厌恶的人,我替你杀死,你曾经求而不得的梦想,我
帮你牢牢抓住。
  即使现在做这些,已经于事无补。
  她再向前跨了一步。
  什么生死桥,天地堑,万里鸿沟。什么非大毅力大天赋难以迈过。什么四十
岁七境便是天才,二十岁以下天下无双。
  这些俗人眼中的评价在我季婵溪眼里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浅浅一步。
  六境巅峰再涨!季婵溪一步入七境。
  萧忘半张着嘴巴,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惊慌的神色。
  季婵溪看着萧忘,目光无比平静。
  「你若是七境,我便以六境败你。你若是八境,我便以七境败你。」她像是
在说一个最通俗易懂的事实,就像是在说太阳升起后会落下这种最天经地义的事
情。
  天地间的长风这一刻都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到她的身上,她雪白的肌肤泛
着莹莹的光,似倒影月色。而她眉清目秀之间更是深邃,像是藏着千山万水,她
站在此处,便是渊渟岳峙!年纪轻轻便已然有如此宗师气度。
  她抬起了手,平放至胸前,微微屈下。
  她依旧清冷,只是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了。
  「天下天才太多太多,多如过江之鲫,恒河沙数,数不胜数。你萧忘算是其
中比较特殊耀眼的一个。但是在我面前,低眉顺眼就好。」
  第十二章、雪色中的你和我,月色下的他与她
  季婵溪覆盖到膝盖的黑裙忽然逆风而舞,在空中柔软翻飞,衣衫便贴得更紧,
将臀背的灵秀曲线勾勒得更加稚美。
  天地陡然昏沉,处处秋风,唯她一人明艳。
  萧忘望着那个夺去所有光彩的少女,目光骤然狠辣,他心中虽然有惊慌,有
不安,但是胸膛中燃起的怒意和战意盖过了一切,他握紧了拳头,向前踏了一步,
凤凰石硬生生踏出裂纹,而他骨子里隐约炸起滚滚雷声。
  他忽然为方才的不战而怯感到耻辱。
  他望着季婵溪,本就有些秀骨的少年眉目间陡然有狰狞之色。盛怒之下忽然
长笑。
  「七境败八境,好大的口气。你真是太看轻萧忘这两个字的分量了!想让我
萧忘低眉顺眼,得看看你到底有几两本事。」
  他终究已经迈入八境,一身修为何其磅礴雄厚,所以即使季婵溪带来了这么
多的震撼,他依旧有信心获胜。
  天地响惊雷!
  萧忘的拳头上忽然绽放起丝丝缕缕的紫电青光,一道道青色的雷电自他足底
升腾而起,耀目蜿蜒,照得须发皆碧。他提拳,吸气,蓄势,满身青雷炸开,骤
然撕裂秋风!
  那忽然亮起的漫天青光下,黑裙少女忽然显得很是渺小。仿佛浪头之下瞬间
便会被倾覆的小舟。
  萧忘向前连踏三步,青紫色的电光纠缠更猛,犹若龙蛇缠绕!
  玄门青紫气!
  一出手,萧忘便用了最强招。因为他相信,季婵溪堪堪得到境界,决然没有
战斗经验,他不给她适应的时间,直接轰出最强一拳,誓要将她一拳击败!
  所有的电光都瞄准了季婵溪所在的方位,那一拳骤然奔走而出,萧忘神色肃
然,所过之处坚硬的凤凰石硬生生被犁出了一道很深的沟壑。而萧忘跃起的一瞬
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漫天的紫电里,他仿佛成了每一道电光,再也难以分辨。
  那是一道浩浩荡荡的天劫,而他便是天劫的所有。
  他相信这一击季婵溪除了硬生生接下别无他法!
  铺天盖地的紫电青霜降下,一瞬间吞没了少女黑色的裙摆。
  ……
  墨梅阁的讲棋还在继续,李墨执黑先行。
  国手棋师正在将棋局娓娓道来:「此处李墨当真为好手,这一子即兼顾了右
上角的征子变化,也加强了这个角的厚实,这片棋变得极厚,同时棋形也很是美
观。不亏是名门出生。」
  「嗯。」一位大学者附和道:「反观白棋此处被黑棋挂角,居然敢置之不理,
如今被双飞燕,白棋极为难受,角部形式堪忧啊。」
「哼,堪忧?我看就是崩盘。此子是自寻死路。被挂了角居然不守,执意要
去点三三,就为了那一点点实地,真是目光短浅。岂不闻高者在腹?」
「此人行棋真是有悖棋理,此处黑棋已然如此厚实,居然还敢贸然投子,死
活暂且不论,稍后一番行棋下来,只怕会让黑棋棋形更厚!真是不可理喻。」
「墨梅阁如此圣地,竟敢被如此糟蹋,真是有辱棋道,有辱斯文!」
满口抱怨之下,一脸哀其不争的国手讲师继续根据传来的棋谱摆棋。国手看
着棋谱,口中啧啧,一脸无奈。若不是皇子有令在先,他真想摔棋盘走人!
  「黑棋小尖。连消带打,不仅做活自己还为腹地之争奠下基础。」
「白棋二路低挂。无理手!」
  「黑棋小飞,强势出头,点透了白棋仅有的厚势。」
「白棋打入,黑棋如此厚势也敢打入?这分明是在送子吧。」
「黑棋飞压。好手。」
  「黑棋长,真是锋芒毕露。」
  「黑棋断。棋从断中生,此处变化真是耐人寻味啊。」
「黑棋大势已定,白棋从头到尾无一手妙手好手,犹如稚童行棋,必败无疑。」
「黑棋跳。整个棋形犹然连成一体。」
  「黑棋之势已然不可阻挡,白棋修修补补如何能挡住黑棋猛烈攻势?」
「接下来的中腹最后的争夺定然犹然精彩,不知道黑棋能不能直接把白棋这
大龙屠了,赢得更潇洒一些。」
  「黑棋……」国手接过下一张棋谱,手忽然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仿佛看
到了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黑棋……」
  「黑棋怎么了呀?是不是又下出了什么叹为观止的妙手,直接断了白棋的生
路?究竟是如此神仙的一手让国手大人都如此惊叹。」国手抬起头,愣愣地看着
众人,许久才缓过神来。甚至他说话都了有些结巴。
  「黑……黑棋……黑棋投子认输?」
  ……
  天地大放青紫气。若非四位长老镇守四角设下禁制,在场的普通观众轻则心
神摇曳,血气虚浮,重则会重伤吐血坏了根本。
  萧忘毫无怜惜之意,八境高手的巅峰一击又是何其凌厉霸道!
  场间再也看不到季婵溪的身影。连季易天也面露惊慌之色,修行的路走得越
高就越知道每一境中的差距,虽然季婵溪瞒了所有人十几年,但是她真能扛下这
一击?
  浩渺之中,萧忘却能看到她的眼睛。那样的平静冰冷,像是隆冬飘雪的湖心。
  那不像是季婵溪的眼睛,那是一个蛰伏了千万年的魔鬼,破茧成蝶般睁开了
眼。
  紫电青霜之间亮起了一道光,那是一道明月的清辉,如水波荡漾,清清浅浅,
一轮残月自季婵溪身后亮起一下子裹住了她黑裙的身影,残月陡然消失,她也消
失在了原地。
  砰然一声巨响。烟尘喧嚣而起。
  那势在必得的一击居然落空了,于此同时,萧忘发现自己的皮肤上竟然有斑
驳的痕迹,像是落下的月影。
  萧忘骤然抬头。季婵溪的身影飘然而下。她的身影那么薄那么轻,仿佛风一
扯便会散。但是萧忘心中却生出一种无力感。可是他还是将拳收至腰间,如猛龙
升空般再递一拳。
  季婵溪也生出了拳头,她肌肤细嫩,吹弹可破,她的拳头对比之下也很小,
但是她神色却无比平静而自信。
  那黑裙娇俏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个翩然却凌厉的轨迹。身随拳至。
  如明月当空,如高蝉嘶鸣。
  两拳相接,无声无息。
  可浩荡的紫电青气竟也无声裂开,仿佛大风刮过,卷去残云败叶。转而天地
清和,季婵溪身子飘然落地,她身后月影清清,像是站着一个法相极其高大的女
子,但是清影模糊,难以辨认。
  萧忘依旧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只是他的手臂忽然无力垂下,他失魂落魄。
  他很想问为什么。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
  季婵溪没有落井下石,看着萧忘平淡道:「你很不错了。」萧忘嘴角溢出一
丝苦笑,他疲惫转身,在无数人震惊至极的视线中向着台下走去。就像是走下王
座的前朝君王。
  最先缓过神来的还是姚姓老人,他的声音传遍了大会的每一个角落,将那已
经显而易见的事实再重复地诉说给那些还是不愿意相信的人们。
  「季婵溪,胜。」
  ……
  李墨坐在墨梅阁冰冷的椅子上,看着那盘棋,从最初的一手开始推演,他不
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
  全局只下了一百八十二手棋,李墨自认为自己下的滴水不漏,甚至很多手棋
自己都觉得极好,寻常棋手见了更是拍案叫绝。
  但是下到一百余手的时候,他便暗暗数目,发现自己似乎非但没有领先,反
而在实地上还稍有落后。这是如何荒谬的事情?林玄言这般粗莽地行棋为何还会
有领先,明明是自己在棋盘上处处占便宜,为什么最后数子反而不如他?
  李墨在心里细细地推演了一遍。他还是不认为自己哪一手棋下的有问题。甚
至他自己觉得自己下的很完美,无论是布局,治孤,大场,手筋都做得很到位。
  但是越下到后面他便越是觉得恐怖,直到一百八十二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
的棋已经不行了。
  落后的子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追回来了。
  这为什么?这凭什么?他望向了林玄言,想要寻求答案。
  林玄言直截了当道:「你的棋理错了,你这些年学的棋本就是错的。」
李墨不善言辞,所以震惊都写在了脸上。
  林玄言继续道:「很多棋你自认为是对的,认为是唯一正解。但是这些棋为
什么对呢?这只是你的棋道长辈告诉你的,而你只是相信了。而我也证明了,很
多凌厉的手段,即使我脱先不应,你也不能如何。抛开你学过的所有棋理重新审
视棋盘,定然是不一样的风光。」
  林玄言没有再说,他站起身子,准备离开。他相信凭借李墨的心智可以自己
领会很多。
  李墨看着那盘棋,震惊无言。良久,他站起来,对着林玄言深深抱拳。林玄
言没有回避,坦然受之。
  墨梅阁走出了一个白衣少年。李墨还痴痴地望着棋盘,不知所言。
  墨梅阁外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而他恍然不觉,自顾自离
开。有人棋道粗浅之人忽然大骂,认为他是以什么卑劣手段威胁李墨认输。而那
些真正重新看清了局面形势的人望向他的目光却极为复杂。
  转眼已然暮色西沉,雾霭昏冥,承君城笼罩在一片淡色的光晕之中,那是夕
阳透过承君城千年护国大阵时微微变幻了色泽的光。
  缓缓走下台阶的季婵溪没有回到宗门,她走出了会场,走到了街道上。
  林玄言棋道获胜的消息也已传来,虽然许多人都有心理准备,但是依旧全场
哗然。
  淡橘色的夕色落在季婵溪黑色的裙摆上,像是笼着一层浅浅的光晕,依稀看
到棉裙上淡淡的绒羽。
  从墨梅阁走出的白衣少年也走上了街道。
  泱泱人潮中,少年与少女擦肩而过,像是这个世间最寻常不过的相逢与错过。
  他们的脚步不曾停下,他们的目光不曾交汇。
  走到街道的路口,林玄言终于停下脚步回望那个黑裙清美的身影,季婵溪也
恰好走到路口,她转身走进了另一条小巷,始终没有停下脚步。林玄言忽然自嘲
地笑了笑,他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了桂圆莲子羹。
  回到剑宗小洞天的时候,裴语涵,赵念,俞小塘都在等他。赵念和俞小塘伤
势已愈,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林玄言忽有些不安,抚了抚额头道:「今日下棋思酌过劳,脑袋昏沉,我先
去睡会。」
  「回来。」裴语涵叫住了他。
  「师父有何吩咐?」
  裴语涵语气柔和:「吃完这碗莲子羹再睡吧。」林玄言只好坐下,捧起了一
碗温热的莲子羹,用调羹缓缓在里面画圆。
  最先开口的是最不喜欢说话的赵念。「师弟,那日你替我选剑之时我就知道
你定然是藏拙,只是没想到居然厉害至此。」
  俞小塘附和道:「是啊,小师弟,你到底是怎么赢的那个李墨啊。是不是用
了什么奇怪的手段,说。」
  林玄言放下了调羹,看着俞小塘一板一眼道:「我确实用了些手段。」俞小
塘眼睛一亮,看着林玄言等待下文。
  林玄言道:「小塘你知道么?你别看那李墨不善言辞,其实他内心藏得极深。
那日你和钟华比试之中,他对师姐的风采念念不忘。于是我就对他说,如果他能
故意让我赢,我便说服师姐嫁给他……」
  没等林玄言说完,他脑袋上便挨了一巴掌,俞小塘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一副
要掐死他的模样。裴语涵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她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是
始终不好意思开口。
  赵念也听笑了,问道:「师弟,不知道你此刻境界到底是什么?有没有机会
胜过那个横空出世的季婵溪?」
  俞小塘道:「那季婵溪藏得太深了,和师弟好像是一路子人,不过从她今天
几下就把萧忘打趴下的水平来看。师弟你就算明天被揍得鼻青脸肿,我也不会嘲
笑你的。」
  林玄言喝了一碗莲子羹,有些怅然,果然五百年过去了,有些东西依旧不曾
改变,譬如手中的这碗羹,依旧是这恍如隔世的味道。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境界有多少。
  但是他有信心战胜季婵溪。因为既然他答应了语涵要夺魁,自然不能失信。
  这些年语涵承受了太多太多,他自然也要分担一些。
  「念儿,小塘,你们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情想和玄言单独说一下。」裴语涵
柔声道。
  赵念和俞小塘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一起走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这对
师徒二人。
  小火炉下薪炭发着红光,那莲子羹上依旧泛着温热的气,像是寻常人家袅袅
升起的炊烟,他觉得有种莫名的温馨。
  一直到吃完了一碗莲子羹,两个人几乎同时放下碗勺,裴语涵才开口道:
  「玄言,为师答应过你夺魁后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若是明日你赢了,你打
算什么条件?」
  林玄言直截了当道:「师父,我想要你。」
  裴语涵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真正反应过来之时忍不住俏脸一红,她嗔怒道:
「胡说些什么?你这样让念儿和小塘怎么想?」
林玄言无所谓道:「不让他们知道不就好了。」
裴语涵强行压下情绪,只是雪颈上依旧有些霞色:「你喜欢我?」
林玄言没有点头。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师父,我这是……送你一桩大机缘啊。」
  居然把这种事情说成机缘?裴语涵没由来得一怒,重重地在他的额头上敲下
一个板栗,林玄言躲避不及,揉着额头心中暗暗记账。
  林玄言无辜道:「当时说好什么条件都可以的啊……」
「可是……」裴语涵不知道怎么反驳。「师徒之恋有悖伦理,况且……语涵
早已有心悦之人了。」
  林玄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心想口口声声说人伦,你心悦之人不也是师
徒恋嘛?
  林玄言正色道:「师父,我不骗你。无关人伦,无关情爱,这只是一份机缘。
到时候便知道了。」
  裴语涵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玄言,胸膛忍不住微微起伏着,本来故作正经的林
玄言目光也不由被吸引了过去。裴语涵看到了他目光落在的地方,又想赏一个板
栗,这次林玄言反应迅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忽然身子前倾,两张清秀的容颜
之间仅仅隔了寸余,林玄言微微一笑,凑到裴语涵耳朵边轻轻哈了口气。小声道:
「师父,你很好看。」
  被自己的徒弟如此调戏,裴语涵只觉得颜面扫地,推开他,神色愠怒道:
「没大没小。若是你明日果真夺魁,不是可以得到那位绝世美人陆宫主了么,居
然还敢惦记师父。」
  林玄言淡然道:「不一样的。」
  裴语涵将一缕有些凌乱的秀发用青葱玉指别到了耳后,她感到有些生气有些
羞赧,便没好气道:「死徒弟,你最好明日打败了季婵溪,如果打不过我让你尝
尝我们寒宫剑宗的宗规。」
  林玄言被逗笑了:「师父你这是在威胁我么?你考虑清楚后果了。」裴语涵
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心里也有些虚。
  林玄言又笑问道:「请问是弟子触犯了哪条宗规?」裴语涵想了想,瞪着林
玄言道:「为师今晚去拟一条,以下犯上,杖责八十。我是宗主,我说了算!」
  林玄言默默把这条门规记在了心里。心想以后你被为师打屁股的时候千万别
怪师父心狠手辣,都是在按好徒弟自己的门规办事。
  林玄言越想越有趣,便又忍不住调笑道:「那好,明天我收拾了那季家大小
姐,再来收拾我的美人师父。」
  裴语涵对于这个处处出言调戏的徒弟忍不无忍,她才不管明天林玄言会不会
夺冠,夺魁之后又会做些什么。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现在你还没夺魁不是
嘛!
  林玄言忽然背脊一凉,不祥的预感刚起,便见裴语涵抄起了剑鞘朝着自己打
来,林玄言起身就跑,奈何裴语涵修为高深,气机瞬间锁住了整个屋子,死活打
不开大门的林玄言看着拿着剑鞘缓缓走来,面带笑意的白衣女剑仙。强作镇定地
笑了笑。
  「师父,要不……我们重新商量商……啊!」
  「师……师父。」
  「师父饶命……」
  因为将剑鞘落在了屋子里的俞小塘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屋子里的惨叫,透
过灯影便可以看到林玄言被满屋子追杀狼狈逃窜的身影。俞小塘站在门口,看着
这一幕不由扯了扯嘴角,先前师弟所有的风采她都忘得一干二净,她看着那个连
连求饶的身影,冷笑着娇嗔道:「哼,好没出息。」
……
  次日比试之前,俞小塘看着林玄言泛着乌青色的眼圈暗暗偷笑。
  林玄言轻咳了两声,佯装镇定道:「昨夜推演战术,没有休息好。」
俞小塘当然知道缘由,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得了吧。」此时裴语涵和林
玄言的目光交接在了一起,反而是裴语涵有些慌张地错开了,虽然昨天狠狠揍了
林玄言一顿,发泄了一下心头恶气,但是万一今天林玄言赢了怎么办?他会不会
变本加厉地还给自己?
  但是裴语涵相信林玄言很难赢,因为见识过了季婵溪的境界之后,连她都觉
得有些强大到骇人听闻。
虽然裴语涵知道自己的徒儿隐藏了很多东西,但是她相信,实打实的境界上,
他是绝对不如季婵溪的。这也是她昨晚敢放心揍他的理由……
  裴语涵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没由来地生出一丝警兆,她喃喃道:「今
天天色极差啊……」
  反观阴阳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阁的人神色都很凝重。而季昔年更是垂
头丧气,季婵溪站在他旁边说了几句什么,便走向了擂台。走过季易天身边的时
候,季易天欲言又止,而她也没有停下脚步。
  季婵溪似乎改变了很多,虽然她依旧神秘而美丽,依旧喜欢穿那只及膝盖的
黑色棉裙,露出白暂紧绷的小腿,她的长发依旧没有绾起,眉目依旧不施脂粉,
带着青春少女独有的稚美。
  但是她的气质却改变了。她眉目极冷,冷若冰霜,像是蕴蓄着终年不化的雪。
  一直在与俞小塘说话的林玄言也缄口不言,他看了季婵溪一眼,收回了目光。
  全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两人身上。
  他们原本是最不被看好的两个人,却也最出乎意料地一路击败对手来到了这
最后一块擂台一决高低,命运如此出人意料又如此凑巧。
  而此刻在许多人眼中,季婵溪和林玄言的容貌与气度又那么相似,仿佛天作
之合。
  而仿佛冥冥中的某种默契,少年和少女都喜欢一级级台阶走上去,一百八十
二级台阶,他们同时跨上了第一级,又以同样的速度一级一级地走着。
  隔着一整个擂台的两端,彼此是无法看到对方的。但是他们的脚步偏偏那样
吻合,谁也不迟一分,谁也不早一息。
  他们同时来到了用崭新凤凰石修砌而成的擂台之上。
  少年微微一笑,温若春风。少女清冷挑眉,凉若秋水。
  林玄言想要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口,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季婵溪却轻笑道:「你也很不错,比萧忘好上许多。」尚且带着伤病拖着羸
弱之躯在玄门之处观战的萧忘听到这一句,目光一滞,雪上加霜。
  身穿白衣,腰佩长剑的少年无声地笑了笑:「你也很不错。我师姐比试的那
一天我多瞧了你一眼,那时候我便确信,你是在刻意压制境界。」
黑裙少女傲然道:「嗯。我也相信你绝非只是剑快而已。别隐藏境界了,不
然你一击都撑不过。」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他向前跨了一步,走入了一境。
  仿佛历史重演,和季婵溪昨日如出一辙。
  季婵溪看着再走一步进入两境的少年,冷哼道:「无聊。看来你也没比萧忘
好多少。」
  一阵阴鹜至极的气息忽然铺满全场,像是秋风袭地,满城寒霜。
  少年刚刚抬起的脚忽然停下了,他在空中悠悠地晃了晃才落脚,脚一生根,
林玄言的气势陡然攀升,他剑仍在鞘中,整个人却如利剑出鞘,锐不可挡。
  试道大会的魁首之争一触即发,众人还未在林玄言展露实力中震惊过来,季
婵溪的身影便如弹丸般弹射而出,在空中划成一道笔直纤细的黑线。
  那道笔直的黑线触及林玄言身前之时忽然陡然变形,犹如一道飘摇折断的雨
丝。
  她的身影没有变,只是林玄言的剑光已经亮起,她的影子在剑光的折射中骤
然弯曲,一白一黑两道线触及的一刹那纠缠了许多次然后猛然错开,无声无息,
那身影纠缠之处飘着很多黑白的绸丝。那是袖袍撕裂的痕迹。
  这是双方五境修为的一击。
  双方身影触地一弹,季婵溪低喝一身,一道墨色烟雾自周身腾起,随着身影
化作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向着林玄言猛扑过去,林玄言紧握剑柄,一道明艳无
比的剑光由微及硕,仿佛猝然一闪的亮光。剑光惊艳斩去。身影再次空中交汇,
墨烟幻化出的怪兽笼着季婵溪,她的容颜依旧清明,只是在如此映衬之下显得尤
为清媚。
  剑光与墨色彼此抵消彼此吞没,刹那即逝,依旧悄无声息。
  这是双方六境修为的一击交锋。
  错开的身影再次一折,一记记惊雷般的啸声在场中蓦然炸响,那是空气引爆
的声音。林玄言横剑,手腕一震,仿佛身前有道沟壑被瞬间劈开,他向前一步,
剑气随之破碎迸溅,在外人眼中,那便是一座毫无征兆升起的百丈峰涛。
  七境!林玄言也迈入了第七境!
  季婵溪神色自若,而两人目光隔空紧锁,烟霭自她眉间生,她本就漆黑的瞳
孔一下子便是被墨云遮住的月亮,变得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整个会场之上忽然拔地而起一阵阵虚幻的影子。无数墨色的山峦
拔地而起,凌空相接,仿佛有人执笔蘸墨一气呵成,将一副水墨山水画硬生生地
铺满了整个擂台!
  那是道阵,以季婵溪为中心,一局道阵转瞬铺成。
  层峦叠嶂,遮蔽了林玄言的视线。他挥剑斩出,明艳的剑光撕破山崖,裂开
墨色,只是一山崩塌便马上有另一山升起,层层墨色山峦如潮水跌浪,仿佛千军
万马,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季婵溪的身影隐没其中,伺机而发。
  天上阴云密布,沉闷的气息越来越浓,似大雨将至。
  林玄言垂下了眼,对着万千河山视而不见,他展开了他的剑,一手握着剑柄
一端,一手以三指捏着剑刃,他手指缓缓拂过剑刃,却又剑音缭绕而起,连绵不
绝。
  一声清吟如凤栖高枝,乍破而去。不知何时,林玄言的手上已经没有了剑!
  而墨色山峦之中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道剑光,一道清和温柔,曼妙划过。一
道雷霆凌厉,斧劈而下。
  天地有雷鸣。
  那是真真实实的雷鸣。
  层峦纷纷崩塌,季婵溪神秘莫测的身影化作水墨画的一笔轻盈而动。划过两
道剑光的缝隙,她随手一抓,竟然托起了一座墨色山峰,而那座林玄言眼中高大
巍峨的墨色山峰在她眼中不过手中一粒黄豆,虚虚实实。她随手一甩,山峰震落,
被两道折回而来的剑光劈成三段,剑光也随之微黯,越来越多的墨色涌来,仿佛
众星捧月,将那两道剑光瞬息吞噬。
  而此刻天上阴云堆积汇聚,雷声滚动,骤然间大雨泼下。
  两人相击竟引动天象,大雨提前一炷香时间落下。四位镇守长老各展神通替
场间之人阻挡雨水。
  而那季婵溪的道阵之中灌入雨水便更为声势骇人,本来干涸的河床之中开始
有龙走水,显化山洪。
  刀光剑影大雨大泼墨!
  白雨翻盆,雨丝如坠,大幕倾泻。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坠落道阵之中,搅成一
片浑浊。一道剑光纵横河山,遇山开山,遇江截流,最终化作一道白影落在了林
玄言的掌间,就在他修长的指节扣住剑柄的一瞬间,那些即将触及到白衣上的雨
珠骤然弹开,与下坠的玉珠撞击到了一起,溅成了茫茫的雾气。
  林玄言忽然微微一笑,曼声长吟:「载将春色过江南。」剑也清吟,徐徐斩
出,林玄言湮没在剑光中的身影飘忽不定,他不停挥剑,剑光星星点点,似万千
落花,照亮山山水水,仿佛他一叶作舟,洒然渡江,漫天雨水泼下,不沾白衣丝
毫。
  星星点点的碧色剑光汇成一片,仿佛是剑硬生生地截下了一方天水,横亘其
间。
  一剑开山斩江河。
  季婵溪神出鬼没的身影化作一道墨色的影子扶摇而上,她眉目之间显露清冷
之色,她冷哼一声:「徒有声势,不过如此。」就在道阵土崩瓦解的一瞬间,一
拳击出。一个无比高大雄伟的黑甲身影站在了季婵溪的身后与他同时挥出了这一
圈,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将那声势浩大的剑光瞬间轰碎。
  林玄言面露异色,一剑再斩。
  天上雷鸣,天下拳声。季婵溪和身后黑甲巨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一拳再
出,快得令人发指。
  砰砰砰!
  空气猛然炸开。季婵溪露出了一丝嘲弄之色。方才林玄言暗中在空气之中隐
匿的剑气杀招被随手锤破。下一圈直撞脑门而来。一泓白光浮于面前,林玄言已
回剑封挡。即使是回剑格挡的动作,他依然利用间隙挥出了许多剑,剑气披靡而
去,撕开雨幕,点亮雷光,一下子斩去了黑甲巨人的右臂。季婵溪身后法相轰然
崩塌。她依旧不为所动。
  她身影一起,身后便又有新的法相,那是一个生着乌色羽翼的三头怪鸟。
  方才被一拳砸得身形后退了数丈的林玄言神色愈发凝重,他没有急于出剑,
而是单手握住剑柄,侧身而立,剑尖不过微出腰间,伺机而动。而他身边,剑光
风生水起,相连成阵。
  「不堪一击。」季婵溪冷冷道:「给我破。」
  妖异的气息随着雨水一同坠下。每一条雨线都像是一道从天上而降的剑,仿
佛下一个瞬间,林玄言便会千疮百孔。
  林玄言平静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异样:「你入魔了?」季婵溪嘴角牵出一丝
清冷的笑意。
  林玄言眉头皱的更紧。这也不像是入魔……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林玄言骤然抬头,漫天雨丝在他眼中仿佛一个个扑面而来的恶鬼,有的獠牙
狰狞,有的神色扭曲,有的三头六臂,有的挥舞巨镰……他们身影相加,厉声咆
哮,择人而食。
  那是眼前的地狱之门洞开,妖魔鬼怪汹涌而出,如惊涛骇浪。
  白衣少年忽然紧咬牙齿,他闭上了眼睛,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剑上,一声
爆喝随着剑的清鸣骤然响起,大雨下坠的声音混合着袖袍裂帛的声响贯彻擂台。
  天地大方光明。林玄言再次横剑。用最古朴的姿势斩出了最简单的一剑。可
此剑却无比明亮,仿佛昏晨之中涌出的一捧朝阳。剑如朝阳,少年亦如朝阳。
  漫天雨幕瞬间倒卷数十丈!
  一刹那,仿佛雨过天晴,阴霾散尽。季婵溪的诸多恶鬼法相顷刻崩碎,她仓
促结印,猝然后撤,无数法相相继拦在身前,挡去这一剑之威。她这才堪堪避开
最耀目处,可是她的身影依旧被白光吞噬,而那倒卷数十丈的雨水更是将她两臂
的袖子瞬间破碎,露出了两截玉藕般的白色雪臂。
  片刻之后,季婵溪从白光中跌出。雨水瞬间浸透全身,她落地之后大口喘气,
不停咳出鲜血,神情不解。
  看到这一幕的俞小塘忽然失神:「这一剑不是……」裴语涵连忙捂住了她的
嘴巴。俞小塘瞪大眼睛看着师父。神色震惊。
  在场越来越多人反应过来,这一剑不就是当日俞小塘用出的那一剑么?
  只有极少数的人还记得它的名字,苍山捧日。
  再次倾盆而下的大雨也瞬间浇透了林玄言,他拖着剑,同样神情疲惫。这一
剑虽然也重创了季婵溪,可是很明显伤敌一千,自损两千。那一剑的最锋芒处被
厉鬼法相所挡,落到季婵溪身上之时威力早已大大折扣。
  咔擦一声脆响。在雨水砸落的嘈杂之中显得无比刺耳。
  剑断了。
  三月断了。
  林玄言看着断落到地上一截的剑,神色悲哀,他望了一眼裴语涵的所在的位
置,有些抱歉和遗憾。裴语涵木然而立,虽然在把剑借给林玄言之前她也有过心
理准备,但是陪伴了五百年并有特殊意义的剑就这样断了,那一瞬间,她还是猝
然心碎。
  季婵溪见状,冷冷道:「还敢分心?」
  声音未绝,拳已先至,林玄言干脆弃剑与季婵溪对拳。两个身影在空中交错
撞击,他们再也无暇去阻挡落到身上的雨水,拳拳到肉,直撼体魄。
  林玄言一拳砸在了季婵溪的心口。季婵漪还以一拳正中他的额头。兔起鹘落
的两道身影仿佛两个不停撞击弹开的黑色弹丸,分分合合。双方再次停下之时已
然衣衫破碎全身是伤。
  相比之下,林玄言伤得更重一些。他落足之处恰好好是那柄断剑,便显得更
为凄凉。
  他的心境早已在通圣巅峰,道法如今也是不低,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压制,
唯一的解释便是境界。季婵溪的境界到底到了哪里?
  季婵溪衣不蔽体,却挺胸抬头傲然而立,仍由雪白胴体上伤口流出的鲜血洇
染进雨水里。她望着林玄言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熟稔。
  在如此生死存亡之际,她却忽然有一刹那的失神。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在
那个装饰精致却足不能出户的规格里,娘亲给自己唱了一曲戏。那时候的娘亲美
极了,眉若远山,眸含春水,一颦一笑一抚琴便能倾倒半座城池。她唱的是一个
女将军的故事。
  长长的袖子不停翻飞,她且唱且舞,虽娇躯柔弱,目光却那么明亮。仿佛是
一个披甲上阵的女将军于尘沙中回望千里故乡。她一直没有忘记。当时的她不知
道,娘亲是多么倾慕那样的女子,也不知道,那个时常光临娘亲闺阁,每次一来
让仆人骗自己离开再掩上房门不知道和娘亲在做什么的男人,她到底喜不喜欢。
  时过境迁,也不过一刹那的失神。两个目光仿佛隔空相交。
  季婵溪蓦然合眼。她的身上和脸上的血水被大雨冲走,有些苍白,却不减清
美。
  一个高大的女子法相身影忽然显现在了她的身后。昏暗天地间,那法相显得
醒目了些。那是一个姿容绝世的女子,眉眼狭长,白袍如云,风姿恍如仙人。
  那一瞬间,某个角落那个以黑袍罩面的银发女子忽然娇躯剧震,一向平静的
她赫然动容。「怎么……怎么可能?」
  事关重大,她没有多言,凝神关注场间变化。
  季婵溪看着林玄言,缓缓道:「结束了。」
  林玄言看着她身后法相,恍然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那女
子法相没有多言,清辉洒落,月色如水。笼罩着黑裙少女。
  季婵溪将拳头收回至腰间,一轮月影凝于拳尖。拳意流泻,震去雨水,气势
竟然跨过八境九境,直逼化境!
  那是伪化境。但是足够了。
  林玄言叹息道:「这一击,我必败。但是我还是想试试。」他弯腰捡起了断
剑,握在手中。
  最终还是没能赢,他很遗憾。和语涵做好的约定也无法完成了,他很不甘。
  看着季婵溪身后那个缥缈的女子法相,他又很无奈。命运使然,非战之罪。
  明知必败,但是他不能退,这是他曾经教给裴语涵的剑道,他要以身作则。
  这么多年了,徒儿受了这么多苦,自己非但无法去讨个公道,如今甚至要败
在一个晚辈手上。虽然那尊法相是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存在。
  林玄言深吸一口气,断剑如龙汲水,顺剑留下的雨水竟然凝成实质,将断剑
汇聚完整。他握剑而行,剑鸣颤动,剑气如虹。
  风为剑水为剑,漫天雨幕都坠成了剑势。恢弘壮阔。那一剑如此决绝,竟有
玉石俱焚之势!
  裴语涵忽然无比不安,她能看出这一剑意味着什么。一剑挥出,若是被破,
便会功败垂成,辛辛苦苦得来的一身修为至少废去一半……季婵溪看着拖剑而来
的林玄言,微微叹息。境界的差距始终是无法弥补的。
  她递出了那一拳,笔直,有力,毫无花俏。
  就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雨幕竟然排山倒海般被撕开。长剑不堪重负,断剑再
断,林玄言一口鲜血喷出,他虎口震裂,剑脱手而出,随意落到雨幕之中,仍由
大雨冲刷去剑上的血痕。
  他的身影被高高抛弃,仿佛一只断翅的白鸟,折落地面。他心中毫无情绪,
他知道自己似乎要输得彻彻底底了,辛辛苦苦一点点偷偷攒下的八境修为要彻底
毁于一旦了。
  可是偏偏此刻,他的心却那样平静。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光之中,他望到了
裴语涵的身影。往事忽然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一幕接着一幕。
  那一年……那一年……
  恍如隔世。
  ……
  那一年,东岭下了好大一场雪,淹没了千家万户,朱门弄琴赏雪,酒香琴声,
歌姬舞女,裙带飘过风雪舞成新年。
  镂花朱窗之外,天青色的屋瓦已然被大雪覆盖成一片茫茫,玉甍之下悬挂冰
凌,冷冽的风刀割般穿过巷弄回廊,穿过金铺玉户的雕梁画栋,也穿过凋敝贫瘠
的深宅旧院,久久环绕。千万里不见鸟影,那段不知何处飘来的荼蘼琴声,也被
疏冷的风雪撩拨得落寞。
  叶临渊缓缓推开了朱红色的府门,明黄色烛火照得通明的府邸里,达官贵人
们依旧在推杯换盏,菜肴还未上齐,酒也未过三巡,他却自顾自地走了出来,看
着那场还未落尽的大雪,漫天都是索然翻飞的苍白。
  他撑着一柄干净的纸伞,缓步走出了门。
  年年岁岁,新雪的融落浅浅的铺上那段不知冷暖的漫长修行岁月,年复一年,
仿佛时光的流逝都只是单调的重复。
  就像这场大雪一样,席卷之后人间便只剩下一种颜色。
  年轻的道童看着他撑伞隐没的背影,好奇道:「师父去做什么呀。」有人低
声解释道:「你师父不喜欢热闹,他想出去走走。」年轻的道童哦了一声,仰起
头看了着天花板上悬挂的绚丽华灯,那些垂下的彩绦微微摆动,舞女腰间的细瓷
铃铛伶仃作响,穿过这一方明亮的亭廊,一直淡去在珠帘外的雪中。
  身穿道童衣服的孩子稚气问道:「等以后去了山上,我还能经常回家吗?」
「当然可以。」那个中年妇人宠溺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过了片刻,悠悠叹息道:
「只是等小春山成了仙人,还会念着家里吗?」孩子想也不想说道:「当然啊。
家里这么好。哪里都不如家里。」孩子看着外面院子里的积雪,如果不是今天府
里来了一帮仙风道骨的客人,他现在就正在和丫鬟们堆雪人玩呢。
  等自己行了拜师礼,就要正式成为那个人的徒弟了。然后就要去山上了。他
很舍不得。但是父亲却好像很高兴。
  中年妇人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将他往怀里搂了一搂。恋恋不舍。
  风雪飘摇,寒风刺骨,他默然行走在霜雪之中。
  人间不比山上宁静。
  即使雪再大,也掩盖不了一座老城的疮痍。
  叶临渊撑着伞停下了脚步。
  一个七八岁来岁大小的小女孩被从府邸推出来,门府轰然合上,那个小女孩
一边用冻得通红的手用力锤着门,一边抬起袖子擦拭着滚滚而下的泪珠。
  小女孩敲了很久的门,像是精疲力竭了,她跪坐在门外的雪地里,眼眶通红。
  一件单薄的布衣如何能笼得住霜雪,小女孩艰难地从雪里站了起来,向着一
条巷子缓缓走去。
  雪很深了,所以她走的每一步都很慢。
  叶临渊叹了一口气,人间百态,终于比不上山上清修,心无旁骛,心中唯一
执念,便是证道长生。
  叶临渊没有因为一个可怜的少女停下脚步,他向着另一条街道缓缓走去。
  寻常人家的袅袅炊烟,柱着拐杖满头银发的老妪,穿着新衣裳放爆竹捂着耳
朵的孩子,排队领稀薄救济粥的乞丐,寺庙里传来的念经声,每年这个时候,求
香拜佛的人总是很多。还有失意不得志的读书人散落在雪地里的文稿,叶临渊随
意捡起一张,捏着一角看你了一眼:寒暑不知归乡意,两鬓蹉跎似旧题。
  叶临渊轻轻摇头。
  这时,寺里的钟声敲响了,人群一拥而入。仿佛对于新年所有的寄托和愿景,
都升腾在神佛面前青色的烟火间。
  烟火袅袅,钟声不绝。
  伞面上覆上了一层细细的雪。
  叶临渊看着这个久违的人间,怅然不知所想。
  他一步步地远走在巷子之间,兜兜转转,脚印与路人相叠,再也难以辨认。
  夜渐渐落下,茫茫白雪铺成一片银亮,有的则被贵门华灯照得富丽堂皇。
  在某个拐角处,叶临渊又看到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蜷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里,稻草铺在她的身上,哭过的眼睛红肿无光。
  每天冬天城里都会死去很多人。
  习以为常便成了平常。
  叶临渊忍不住走到小女孩身边,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小女孩看
着这个突然走到面前撑着伞的青年人,眼里氤氲泪水,没有说话。
  叶临渊看到她冻得苍白的嘴唇和被冰霜覆盖的睫羽,轻轻叹息。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少女的脑袋。
  仙人抚顶。
  少女忽然觉得不冷了,她看着这个仙风道骨的青年人,怯弱地缩了缩身子,
虽然不知道这位面相年轻却目光沧桑的人做了什么,但是她还是小声地说了句谢
谢。
  叶临渊又问:「你没有地方去了吗?」
  小女孩咬着嘴唇,低下头,她本来玉嫩的脸蛋被摸了许多脏兮兮的炭黑,一
身破旧的衣服甚至不能将她包裹住,他能看到小女孩手臂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淤青。
  「我爹死了。」小女孩开口说话了。
  小女孩断断续续道:「我娘让我去给李家干活,要我乖乖听话,如果被赶出
来就不要回家了。我在李家做了三个月了,本来好好的。可是他们小姐忽然说我
偷东西,打了我一顿,然后把我赶出来了。」
  叶临渊看着小女孩微微颤抖的肩膀,早已通明的心境中竟有一点苦涩,他没
有问小女孩是不是真的偷东西了,这毫无意义。他只是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小女孩闭着嘴低着头,不肯出声。
  叶临渊又问:「你没有名字吗?」
  小女孩过了许久,才说道:「我娘说……我娘说我是……赔……赔钱货。」
「赔钱货?」叶临渊轻轻呢喃,忽然笑了,他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说道:
  「原来姓裴啊。」
  小女孩抬头看着这位先生,一脸茫然。
  无论她之前姓什么。从此她便姓裴了。
  叶临渊笑了几声,他对着小女孩伸出了一只手。他很年轻,可那只手却出奇
地宽厚,结着重重的茧,交错着深沉的掌纹。
  小女孩没有动弹。
  叶临渊说道:「随我回家吧。」
  小女孩摇了摇头:「不行。」
  叶临渊忽然很想问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但是一想,又觉得太失身份了,
理了理思绪,说道:「你不想过衣食无忧,三餐温饱的生活吗?若是你天赋资质
足够,还能去求一遭凡人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道,而且山上也没有欺压奴仆的主子,
你只需要当做是自己家就好,想要什么就取什么,也没有人会问你是不是偷了东
西。」
  小女孩抬起头,那双灰暗的眼睛又泛起了光,她似乎动摇了。但是沉默了许
久,小女孩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叶临渊这辈子最大的一次碰壁。俗家子弟,任你家中富可敌国亦或是高
官厚禄,都把成为自己门下弟子作为荣幸,而这个几乎要冻死的小女孩却一而再
地拒绝了自己。
  叶临渊自嘲地笑了笑,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小女孩哭着说:「李家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给我……家里已经快吃不上饭了。」
叶临渊安慰道:「你跟我走,你包括你的家人,都不会愁吃不上饭了。」
「骗人。」小女孩目光闪躲。
  叶临渊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一个小丫头?」
小女孩说道:「我娘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平白无故对自己好的。」
叶临渊伸出的手依旧没有缩回去,他想了想,诚恳说道:「那你是要冻死在
这个风雪之夜里,还是选择和我去山上?」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茅草很冷,衣服很冷。
  她也忍不住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搭上了他的手。
  叶临渊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在雪夜里,已经饿了许久的小女孩忽然腿一软,跪
倒在了雪地里。叶临渊看着双膝没入雪地中,正挣扎着竭力出来的小女孩,忽然
心头一动,一板一眼地说道:「你这样算是行了拜师礼了。你以后就正式是我徒
弟了。而且还是大弟子了。」
  小女孩又是一脸茫然。
  过了片刻,小女孩似有所觉,忽然对着中年道人磕了个头,口中喃喃道:
「见过师父。」
  叶临渊不自禁笑了起来,他将伞放在了雪地里,用双手抱起了小女孩,朝着
邓家的大府走去。
  大雪更深,悄无声息地飘落,华灯初上的夜里,小女孩的家不知道是陋巷中
的哪一户。
  雪花落在了叶临渊乌黑的头发上,沾濡在他的鬓角,眉眼,似是白发苍苍,
小女孩忽然抬起手,替中年人轻轻弹去她鬓发上的霜雪。那一刻,她的眸子很明
亮。叶临渊也不嫌弃女孩脏兮兮的手,只是淡淡微笑。
  那条陋巷上的故事也很快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唯有雪地里那柄被风吹动的纸
伞悠悠诉说过往,大雪无声,一点点淹没了他们的脚印。
  爆竹声噼里啪啦地炸响,散入开年的风里,化作新一年的祥瑞。
  岁岁年年,年复一年,一如从前……
  转眼又是多少年?
  ……
  往事铺面而来,五百年的光阴仿佛不复存在,音容笑貌都犹在昨日。
  思绪万千,不过弹指一瞬。林玄言重伤的身影即将重重砸落地上。那一刻,
他忽然心生灵犀。他闭着眼,一股极其熟悉的剑气在肺腑之中陡然燃起。仿佛一
道耀目的火星暴起,心境顷刻通透,剑骨滚烫。
  林玄言下意识地默念了一声:「剑行!」
  五百年前的那个人和如今的少年仿佛重叠在了一起。他的身影没有再下坠,
他悬停在了空中。一把笔直的剑托住了他的背脊,嗡嗡颤鸣,仿佛寂寞了千万年。
  一剑南来。
  从寒宫剑阁至承君城此剑,千里取剑,心意至剑至。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到肩后,握住了那把剑。剑气迸溅,将雨幕蒸腾成空蒙雾
气,剑光惊艳照彻眉眼。
  他握着那柄剑,望着剑上熟悉的纹路,望着剑刃上那六十二处深深浅浅的缺
口。
  像是五百年岁月川流不息,故人蓦然相逢。
  季婵溪望着那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剑,只是感受他的气息便明了,此刻林玄言
的境界对比自己,只高不低。
  林玄言望着剑,低声道:「羡鱼,好久不见。」他不管语涵会不会生疑,不
管其他人会怎么想,此刻他握住了剑,便觉得一切都可以斩破。就像五百年前那
样。
  两道白线撕开雨幕,天地仿佛一座倒悬的海,随着两道忽而而起的白线荡开
了一道又一道的巨大涟漪。
  林玄言和季婵溪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雨幕之中,空中唯有两道时而湮灭时而隐
现的白色雨线,交击窜动,带着极其可怖的威能。即使是化境的强者,都很难捕
捉到他们的轨迹。
  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人认识那把剑。岁月隔了太久太久。不过即使是五百年前,
也极少有人见过。
  但是裴语涵认识。她还时常把玩那把剑,剑上的每一个纹路,每一个细小的
缺口她都记得。
  大雨如注,被道法隔绝在上空。可她忽然像是淋了三天三夜的雨一样,失魂
落魄。
  她痴痴地望着握着剑的林玄言,清丽的容颜早已泪流满面。
  雨水在空中渐渐地被搅动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之上,时而出现季婵溪黑
裙的娇小身影,时而出现握剑而去的白衣少年。两人电光火石之间不知道交击了
多少次,两人的身上也不知道添了多少道伤痕。但是谁也没有认输。
  一声金石摩擦的尖锐响声如鹤高唳。
  双方的身影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了雨幕之中。雨水再次落在,在他们身上溅
成了蒙蒙的雾气,雾气带血,腥味逼人。
  像是带着某种默契。林玄言和季婵溪同时默念道:「去!」林玄言手中长剑
脱手而出,季婵溪身后法相也冲入了雨幕中。剑与法相隔空缠斗。林玄言和季婵
溪气机相锁,没有法器倚仗之后,两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修为一样,身子极其微
弱。
  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只是干等着剑与法相战出结果,季婵溪右步向前,一
拳直来。林玄言侧身闪躲,右手外捋,企图擒住了季婵溪挥舞而来的拳头。谁知
季婵溪忽然收拳,左拳击出,直打腹部。
  林玄言左手作掌,横斜格挡,拳腕交击,拧转纠缠了一番之后林玄言陡然侧
踹,直攻季婵溪的腰肢。季婵溪竟然不闪不躲,右手猛然挥下,荡开防守。一拳
硬生生地砸在了林玄言的胸口。林玄言吃不住力,后退了三步。季婵溪不管吃痛
的腰肢。乘胜追击。一拳直击面门。
  林玄言眼神中闪过一丝隐忍之色,他不动声色地右侧过身,外捋抓住了季婵
溪攻来的右手腕,随手右手捋抓少女的右上臂,身体左转,右脚向左上步,顷刻
间背对季婵溪,竟然将她扛到了肩上,季婵溪扭动娇躯,一时间无法挣脱,林玄
言咬牙切齿,猛然用力,双手向前向下拉扯少女的右臂,一下子将少女摔在了地
上。
  季婵溪想要挣脱起身之际,林玄言身子猛然压上,季婵溪反映极快,极其阴
毒的一拳猝不及防地打在了林玄言的额头之上。还未来得及作出用手肘扣住少女
防止他起身的动作,少女身子猛然右翻,那娇小的身子里力量却如此惊人,一下
子将林玄言翻了过去,少女反压在他的身上!
  砰!一拳直击面门,林玄言被这一拳砸得晕晕乎乎,他紧咬牙关,一手死死
扣着季婵溪的身侧,试图将她翻过去。
  此刻大雨之中的少年少女衣衫早已被毁去大半,如此肉搏本该看上去香艳无
比,可是两人招法凌厉,却只剩下了杀伐之意。
  季婵溪岂能让他轻易挣脱,连连挥拳,试图一鼓作气把林玄言打晕。忽然少
女啊了一声,拳势一慢。她怒不可彻,那该死的少年竟然用手死死地拧住了她裸
露在外的乳头!
  柔软的玉峰在他的手中被捏得剧烈变形,他的拇指和食指的内侧死死的扣着
那挺翘起的蓓蕾拧动!少女私密处受袭,一手死死地抓住他那侵犯的手臂,一边
拧转腰肢想要挣脱。
  啪!
  季婵溪一时无法挣脱,竟然狠狠扇了他的一个耳光,怒骂道:「无耻!」林
玄言无暇说话,他忽然对着那乳峰用力一掐,少女发出一身低低的哀啼,身子一
松,被林玄言一下翻了过去。
  林玄言再次占据主动,他擒住了季婵溪的双手,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裸露
了一半的秀背朝着自己,季婵溪咬牙切齿,侧脸贴着满是雨水和粘稠齑粉的地面,
只能任由他坐在自己大腿上,用一只手反手钳住了她双手手腕。
  林玄言声音都有些沙哑扭曲:「给我认输!」
  季婵溪使劲摇摆着双臂,竭力挣脱,她娇喝道:「滚!」方才被揍得鼻青脸
肿的林玄言看着季婵溪不停扭动想要挣脱的纤细腰肢,那衣衫被雨水尽头,熨帖
在她的身上,将身段勾勒得愈发玲珑诱人。林玄言心中忽然升起一段无名怒火。
只听啪得一声脆响。一个极其有力的巴掌落在了季婵溪的娇臀之上。
  季婵溪竭力扭头,怒目而视,俏脸上满是羞恼之意。
  看着季婵溪羞恼的目光,林玄言心中忽然升腾起一丝暴虐的快感。他高高扬
起了手。
  又一个巴掌落下,声音极其清脆有力,肉浪翻滚,黑裙褶皱,早就被雨水打
得湿漉漉的娇臀更显绯色。那声音落在了整个会场的人的耳中。
  季婵溪何曾受过这种屈辱,肉体上的疼痛不过其次,心理上的侮辱才最痛苦。
  她隐忍这么多年,一朝展露境界之后同龄人中本该无敌,如今竟然被当着几
万人的面被对手打屁股?
  「服不服?」
  林玄言像是打上瘾了一样,一记记巴掌不停地扇在她的左右臀瓣之上,竟似
击鼓一般,啪啪啪的声音宛如一记记惊雷在季婵溪耳畔炸响,出于尊严,她紧咬
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呼痛的声音。这一幕场景就像是父亲在教训犯错的女儿,
如此羞辱的惩罚竟然还是在几万人众目睽睽之下!
  「你就这点本事?」季婵溪虽然被疼痛与羞辱一遍遍洗刷,可是道心坚定,
十分硬气。
  林玄言掌如雨下,连打许多下,寒声道:「不服?那我就打到你服。」啪啪
啪的声音穿透雨幕响彻每一个人的心间。季婵漪因为疼痛剧烈扭动娇躯,但是她
丝毫没有认输的迹象,依旧寻找破绽准备还击。
  而林玄言似乎不打的她求饶就不停手,又一个巴掌对着她的娇臀打下,肉浪
香艳。林玄言忽然抓住了黑色裙摆的一角,想要将整条裙摆彻底扯去,虽然这样
很是下作,但是他快要油尽灯枯,只想最快地击破她内心的防线。
  季婵溪终于忍无可忍,不惜鱼死网破,催动了身体中好不容易积攒起的最后
的一点力量。
  季婵溪的身子忽然如鲤鱼打挺一般猛然一震,坐在她大腿上的林玄言抬起手
的身子忽然失衡,他心中暗叫不妙,季婵溪已然强行扭过了身子,一丝鲜血自她
唇角渗出,可她目光狠辣,方才林玄言对自己的羞辱所累积的怒火全部都蕴蓄在
了拳头之上。
  「你给我去死!」
  天上雷鸣滚滚。季婵溪竭力一拳,轰然炸在了他的胸口,林玄言胸口白衣瞬
间彻底撕裂,血肉模糊。他身子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不停咳嗦。
  季婵溪站起身子,雨水落在她雪白的身子上,除了被毁去一半的衣衫,她也
只剩下那条黑色棉裙还算完整。
  她容颜极美,美得不可方物,即使此刻依旧如同仙子凌尘,惊鸿一现。
  但是在林玄言眼中,此刻的她却如同女修罗一般。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忽然
他的手向身后一摸。手心微凉。那是剑柄。
  那是三月,那柄断剑!
  他心中狂喜,脸上不动声色,季婵溪抽干了最后的法力已然没有了倚仗,可
是他依旧有剑。虽然是断剑,但是足够了。
  只是那最后决战的一瞬间,林玄言的余光里忽然撞进了一袭青衣。
  那袭青衣曼立在远处的雨中,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片被雨水洗净的竹叶。
  林玄言心中忽然大动,他想起了很多早就应该被遗忘的事情,那些事情关于
自己,也关于那身青衣。可是他此刻连回忆的时间都没有,那个青衣少女与自己
的回忆都被雨水打湿淋透,浇散在了苍茫的雨雾里。
  如果自己真的赢了,真的要和她当众交合么?
  他忽然想到了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那时候她用极其平淡清冷的
语气说出了那句最千回百转的情话。
  「我心里只有大道和你。」
  只是那时,他没有回头,于是从此以后,她的心里只剩下大道,没有你。
  林玄言走得很平静,自认为问心无愧,只是直到那一天,他才发现,原来他
还是有些内疚,那点内疚甚至无限放大,一点点成了自己剑心难以抹去的瑕疵。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到少年,或许这是命运给他一次重新弥补的机
会。季婵溪是女子,若是让她取胜,那么陆嘉静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当众交合的事
情发生了?而处子之身必须是夺魁者得到,那么本来约定好的接天楼的三日款待
也会因为她没有破身而推迟。
  只要推迟便能够给他时间去创造变数。
  心中念头急转不过一个瞬间。季婵溪最后一击直抵面门而来。
  林玄言从地上拾起了剑,剑光闪过,季婵溪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本来势在必得的她忽然有些绝望。但是她没有退,一拳已出,如何手势,握着断
剑的林玄言剑尖本来直指季婵溪的要害。而在季婵溪一拳即将触及到自己的一瞬
间,他剑尖忽然上挑,擦着她宛若削成的秀丽香肩而过,带起一捧血花。
  季婵溪心中大动,她不明白,明明当时可以一剑重创自己,可他为什么要收
手?
  但是心中的惊疑不妨碍那一拳当头砸下。
  林玄言面门受击,眼前顿时一黑,强行提起的最后一口气坠下。啪嗒一声,
断剑脱手落在地上,他一下子昏厥了回去。
  空中纠缠不休的名剑与法相忽然彼此挣开,羡鱼剑落到了林玄言的身边,剑
刃颤动,清鸣不已。
  法相缓缓停在季婵溪单膝跪地的身后,她捂着心口不停咳嗽,脸上毫无血色,
面如金纸。而那女子法相圣洁庄严,将她映照得更为清贵,如天地最明媚最无暇
的月光。
  雨水如鞭般抽打在少女和少年的身上,季婵溪望着昏厥在地的林玄言,她深
深洗了口气,漆黑的瞳孔中看不清神色。
  ……
  灯火昏黄,烛影摇晃。
  林玄言从梦中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伤势已经愈合。
  裴语涵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林玄言揉着太阳穴轻轻喘息,他身上的白
衣已然换过了一件崭新的。
  沉默了许久,林玄言才悠悠道:「我输了?」
  裴语涵神色平静,她抓着衣角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你到底是谁?」
林玄言轻笑道:「我是你徒儿呀。」
  裴语涵抿着嘴唇,沉重摇头。
  她颤声道:「你认识我师父?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师父的羡鱼
剑会出世?」
  林玄言看着她,心中叹息。他不敢让裴语涵知道真相,他害怕裴语涵知道真
相后一时冲动,最后被打落尘埃,一身修为尽废。
  他也不知道继续隐瞒到底有没有意义。望着裴语涵绝美的脸蛋和楚楚闪动的
目光。他轻声道:「我确实认识师祖。」
  裴语涵娇躯大震,脱口而出道:「他在哪?」
  林玄言揉着额头,虚弱地笑了笑:「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明天我再告诉你。」
裴语涵心中心思百转,无数情绪在她俏脸上一一掠过,最终她闭上了眼,睫羽颤
动,心潮跌宕。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
  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天了。
  寂静的屋子里没了声息。林玄言忽然有些饿,想吃一碗桂圆莲子羹。但是他
没好意思开口。
  两人各有所思之际,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林玄言和裴语涵皆是微震,他们对视了一眼。裴语涵刚想起身,林玄言便轻
声叫住了她:「师父,我去吧。这是我的房间,免得外人多想。」裴语涵点了点
头。
  林玄言起身,从衣架上随手去过一剑白袍罩在身上,他身子依旧虚弱寒冷,
走路时脚步也有些虚浮。
  他打开了门。
  一个绝美的少女站在门口。
  她漆黑的长发盘绾到了脑后,露出了修长雪白的脖颈,那发髻上斜斜地簪着
一支玉簪,上面饰着两片薄如蝉翼的樱花花瓣,有淡雅的绯色流苏垂下,与漆黑
的长发相映,清贵典雅。她一边的长发斜掠而下,只露出一侧不描而黛的娥眉,
两缕发丝垂在了绝色秀靥的两侧,而她那睫羽之下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映着苍凉
如水的夜色,至清至美。
  她穿着一件白色领边,绣着淡雅花色的深蓝色衣袍,那是夜幕降临时天空的
那种蓝色。她的胸口用一根红线细细地别着,打成了一个红色小结,系着衣襟。
  而她腰间束着衣带,极显身材,在腰背后打成了一个大蝴蝶结。望上去极为
清纯典雅。
  少女一般的绝色姿容被室内透来的灯光笼上,胸脯前裹着的衣料紧绷,泛着
莹莹微光。另一半毓秀曲线隐没在夜色里,像是夜色中连绵的山峦。
  她平静地看着林玄言,清冷的容颜上望不出情绪。
  「季姑娘,你怎么……」林玄言望见她,心跳骤然慢了一拍。
  她打扮得和平时很不一样,此刻那本就绝色的秀靥稍加打扮,更显得倾国倾
城。
  林玄言忽然想起了自己白日里那般举动,心生愧疚,诚意致歉道:「抱歉,
季姑娘,今日……」
  季婵溪轻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不喜欢欠人什么。」
  林玄言故作不解道:「季姑娘,我技不如人,今日你赢得堂堂正正……」
季婵溪再次打断道:「我说了,我不喜欢欠别人。这样有违大道。不需要你
道歉,你欠我的,我日后自会找回。而我欠你的,我也都会还清。」
「那你到底想干嘛?」林玄言微微皱眉,同样平静地看着她。只是他的目光
一对上季婵溪的瞳孔,便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坠进了那天阶夜色凉如水的境地里,
那瞳孔中忽似有流萤飞舞,愈显清冷。
  季婵溪的表情很冷,很静,又像是一片随意剪下的月光,她轻启丹唇,声音
清凉而决断。
  「操我。」
            第十三章、季姐姐饶命
  她声音很平静,像是七月无风的湖水。听不出一丝的波澜。
  林玄言身子微僵,蹙眉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季婵溪平静的容颜
上终于有了一丝微澜。她有些恼,但还是顿了顿,重复道:
  「我让你操我。听清了?」
  「嗯。」林玄言确认自己没有曲解她的意思之后点点头,又歪过头想了想,
认真道:「不操。」
  季婵溪蹙起了秀眉:「嗯?」她想了想,问:「你觉得我没有陆嘉静好看?」
林玄言道:「和这个没关系。」
  季婵溪下意识看了一眼屋子,她瞥见了屏风后露出的一抹白色的衣角,心中
了然:「还有人在你屋子里。是你师父么?」
  「嗯。」
  季婵溪道:「我不介意。」
  「嗯?!」林玄言瞪大了眼睛。心想你不介意什么啊?
  容颜古静秀雅的少女没有理会他,直接推开了他走进了屋里,林玄言此刻身
子尚弱,自然拦不住她。季婵溪走进屋内,对着那屏风施了一个礼:「见过寒宫
剑仙。」
  裴语涵从屏风外走出,看着这位与她同称为王朝四大仙子的妙龄少女,神色
古怪。
  季婵溪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正色道:「我不介意她在旁边看着,或者让她
一起来也没关系。」
  林玄言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望了裴语涵一眼。果然裴语
涵面色有些难看,她轻挑秀眉,但是她也不会对一个晚辈如何,只是训斥道:
「你们方才的对话我听到了。不管其中有什么过节,我都希望季姑娘可以自爱。」
「自爱?」季婵溪淡然道:「我曾经听阁中一些人偷偷说起过我爹骑在你身
上的样子。」
  裴语涵神色一滞,她先是恼怒,张这张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笑
了笑,她微微低头,神色落寞。
  林玄言哪能看到裴语涵被如此言语欺负,他神色严厉地看着季婵溪,气若游
丝道:「你还欠打是吧?」
  他们都不由地想到了白日里这绝色少女被他当着几万人的面打屁股的事情。
  那是何等的羞辱。
  季婵溪闻言却毫无恼怒,反而轻轻地笑了出来。她转过身子,深蓝色的衣裙
熨帖着的背臀对着林玄言,那个纤细腰肢上系打着的淡雅的蝴蝶结,勒紧腰肢,
更显得不盈一握。将那本就至美的曲线装点得更为诱人。季婵溪轻声道。
  「你来呀。」
  林玄言彻底傻眼了,心想今天这季大小姐是抽什么风?本来心中恼火的裴语
涵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懵,她不禁苦笑了一声道:「季姑娘,就算是玄言故意让你,
你又何必如此?」
  林玄言忽然沉了下气,他望着裴语涵,温然道:「语涵,你先出去一下。我
和季姑娘单独聊聊。」
  他没有喊师父,而是喊的名字。裴语涵心绪有些复杂也无暇多想。她看着林
玄言,虽然心有犹豫,但是还是出了门。
  等到裴语涵将门掩上,屋子里便剩一片静寂。
  林玄言自然不会兽欲大发直接将这位妙龄少女抱上床办了,他没有谈方才的
事情,而是提起了一个让他也极为好奇的问题:「季姑娘,那个法相到底是什么?
我曾听说失昼城……」
  季婵溪毫不留情地打断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就想说这个?」
「不是的,只是我……」
  季婵溪再次打断:「你是看不起我?」
  「……」
  她冰凉话语之间自带清媚,林玄言也忍不住心中微动,他望着季婵溪曼妙灵
秀的腰背曲线,那衣领微微向下,露出了脖颈下一片雪白的肌肤。他很不争气地
咽了口口水。季婵溪轻轻转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走向他的身前,林玄言
微愣,随着季婵溪的步伐,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谁料季婵溪步步急逼,咯噔一声,林玄言的脚后跟碰到了床板,他已经无路
可退,只感到腰身一重,季婵溪已经欺身压上,她丰嫩的胸脯轻按在林玄言胸膛
上,微微挤压得有些变形,她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些有趣的笑意,林玄言感受着摩
擦着自己的那柔软丰弹的胸脯,那种缓缓刮擦而过的感觉,让他心跳不免加速。
  他发现自己很眷恋这种久违的感觉,但是他依旧用力推了开了季婵溪。
  季婵溪身子微退,她雪白的脖颈上微染霞色,声音清凉道:「我不好看?」
她的身材纤柔曼妙,最是浮凸有致,纤肿得当,此刻将随意披下的长发绾至脑后
更显清丽绝伦,她在最好的年纪,也拥有最好的容颜。她知道所有见过她的人都
想拥有她,但是她都不曾多看一眼。此刻箭在弦上却被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她微
微气恼又觉有趣。
  林玄言急促喘息,但是依旧威胁道:「你要是再敢威胁我,我就打烂你屁股。」
此刻暧昧的气氛里,这样的话语不似威胁更似调情。
  季婵溪却渐渐敛去了本就极淡的笑意,她的眸子清冷如水:「下次再见,我
自会斩去你的手臂。」
  林玄言背脊发凉,他不知道季婵溪是不是认真的。而此刻季婵溪脸上的冰冷
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少女温软的身躯再次压了上来,她竟然一下子握住了林玄言
的下体,虽然隔着长裤,但是那种肉体散发出的滚烫怎么能掩饰。
  少女手指微动,便将那已经勃起的龙根握在了手心里,拇指扣着上端,三根
手指扳住另一边,隔着裤子轻轻摩挲。
  林玄言喉咙口发出呜呜然的声音,他想要动弹,却发现身子好像被什么东西
死死地锁住了一般,他心中了然,此刻自己修为大损,境界远远不如季婵溪,只
有受制于人任人宰割的命运。
  他看着那与自己凑得很近,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绝色娇靥,看着那水盈盈
的秋水眸子,看着那脸颊上微微泛起的桃粉,他心砰砰直跳,虽然他修道百年,
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还只是新人,季婵溪脑袋微低,那俏脸两侧的漆黑发缕落
到胸上,轻轻蹭了蹭,有些软,有些痒。林玄言有些把持不住,他深吸了一口气,
大喊道:「救……」
  命字卡在了喉咙里。他感觉有东西印上了他的嘴唇,很软很糯,没什么味道,
带着些清香,很想一口咬下去,又仿佛只能细细怜惜。
  「呜。」林玄言睁大眼睛,望着她近在咫尺低垂的睫羽,才恍然明白发生了
什么。
  他们吻在了一起。少年的救命声卡在了喉咙里,再也没有机会出口。
  季婵溪抬起了小脑袋,看着脸色发红的林玄言,林玄言呜呜了两声,发现自
己发不出声音了,他气愤地瞪了季婵溪一眼,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绑住了四支
堵住了嘴巴随时待宰的小羔羊。
  季婵溪伸出纤长的青葱手指,挑开了自己衣前的那红色细线,她的胸脯绝对
算不上硕大,但是有种少女独有的丰实饱满,绣花的深蓝色衣襟随着细线脱落敞
开。林玄言看的目瞪口呆,那衣衫里竟然连抹胸都没有,明晃晃的雪白肌肤和那
露出的半只娇乳让人目眩神迷。
  虽然那里白日里比试的时候他看过甚至摸过,但是那时候暴雨如注,打斗得
更是天昏地暗,哪里看的真切。此刻在灯火微明的房间里,那里映照着烛光,染
上了艳丽的颜色,显得暧昧而娇艳。
  少女望着他,目光清媚,如倒影水影的水湾。
  她开始解他的衣衫,白布的衣带被她轻轻抽出扯去,林玄言只觉得腰部一松,
那衣衫便向两边散了开来,少女开始脱他的裤子,那裤子刚刚褪下,那阴茎便弹
了出来,高高昂首,如一柄直指季婵溪的长剑。少女望着那根灼热的阴茎若有所
思,她灵巧的小手摸了上去,手心微凉,阴茎滚烫,林玄言面色大变,浑身颤抖,
不知道是舒爽还是抗拒。
  少女眉眼带笑,食指拇指作扣,轻轻弹了弹林玄言阴茎的顶端,那阳具随之
晃动,几欲喷薄。少女微讥道。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老实。」
  这句话居然让一个少女对自己说了?林玄言深受打击,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
五百年未有的侮辱,那些年他行走天下历练之际,被人辇得犹如丧家之犬之时都
不如此刻这般狼狈。
  少女握着他的阳具,如抚琴一般轻轻敲动了一下手指,接着握着下端,自下
而上地来回揉弄着,林玄言身子本能得颤抖。微微揉弄了十几下后,少女咦了一
声,因为她发现那肉棒非但没有变粗变硬,反而有软化的迹象。她看着林玄言,
神色有些凌厉。
  林玄言哭丧着脸,他在心中不停地念诵着太上清心咒,强入忘我之境,纵使
身前有百般刺激,他依旧强行进入了无欲的心境,纵使这种心境随时会被眼前这
个『强奸』自己的小妖精给破掉。
  少女冷冷地哼了一声,她的手骤然加大了力道,林玄言瞳孔微缩,身子猛然
一颤,这一颤,竟然硬生生地打破了手脚的束缚。但是少女好像没有察觉,她微
微前倾身子,诱人的胸脯仅仅隔着一件薄薄的衣衫蹭弄着他的胸膛。她伸出了小
小的香舌,微微挑逗了一下林玄言的脸颊。林玄言只觉得脸颊湿润,闭着眼睛不
敢看她。
  少女渐渐感受到,手中那根软下的长棒再次缓缓坚挺起来,她轻轻一笑,神
色有些得意。
  「啊!」少女忽然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娇呼。
  林玄言忽然起身,撕扯开少女的衣襟,他无暇去欣赏那衣衫内流泻的春光。
  白日里的战斗让他深刻认识到少女的乳头是多么的敏感,仿佛攻蛇七寸一般,
他盯住了那玉女峰顶被淡淡的乳晕衬着的坚挺蓓蕾,手指捉住,用力一掐。
  「嗯…啊……」少女浑身抽搐,胸脯一颤,乳浪香艳翻滚,犹如疾风劲草一
般,她美眸半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婉娇啼。
  忽然乳头失守的少女无暇再去禁锢他,她的身子反而一塌,被少年反身压了
上去,林玄言发觉自己可以说话了,连忙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对着门外大喊:
「师父!救命!」
  仅仅几息之后,大门轰然被破开,长风灌入,女子剑仙裴语涵挽着长剑白衣
玉立门口。
  林玄言和季婵溪的目光纷纷望去。
  在裴语涵的视角里,她只望见林玄言衣衫不整压在季婵溪的身上,绝美的少
女罗裙半解,胸脯袒露,衣衫自肩膀滑下,露出断崖般挺秀的肩膀。而自己的宝
贝徒弟正用手掐着少女的乳头,身下那根勃起坚硬的肉棒更是顶在了少女柔软的
肌肤上。裴语涵脸色骤然羞红,一身夺人的气势瞬间全无。她愣了片刻,然后怒
气冲冲地望向了林玄言。
  「你把人家女孩都这样了,居然还敢喊我进来,难不成真想让我一起?下作!」
「师父,你听我……」话音未落,门已经砰然摔上,屋内的烛火都被震得剧
烈晃动,摇起艳红的光影。
  林玄言百口莫辩,眼睁睁看裴语涵俏脸带怒地离开,欲哭无泪。
  身下一向不苟言笑的少女竟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坏笑着望着林玄言,声
音清凉道:「感觉如何?」
  林玄言再也不想容忍这个少女,他抓起她的手臂,想把她身子扳过来狠狠打
一顿屁股来解心头之气,孰料他忘了自己的修为此刻远在少女之下。忽然间电光
火石的三两下,少女连点了他的几个大穴,他身子一软,仓皇倒下,少女再次反
身压上,林玄言此刻彻底成了待宰的羔羊,他想默念清心咒,但是心无论如何也
静不下来,反而适得其反,胸腔中竟有情欲大涨上窜。
少女的玉手再次握住了他的龙阳之处,酥麻的快感席卷全身,那一瞬间仿佛
每一个毛孔都张开吮吸着这种刺激。
  林玄言胸膛剧烈起伏,他浑身燥热不安,俨然要被情欲所吞噬,而季婵溪手
中的阴茎也愈发粗大滚烫,她清雅的容颜上浮现出娇妍之色,她的脸颊凑到了林
玄言的耳畔,吐气如兰:「其实你很想要吧。」
「唔唔唔……」林玄言百口莫辩,身下的阴茎又狠狠地出卖了自己。
  季婵溪忽然用手扣着自己的衣襟,缓缓向下扯去褪下,那衣衫一直褪到了臂
弯处,遮掩了一半的身子,露出了刀削版秀丽骨感的肩膀,玲珑的锁骨之下两团
丰嫩挺拔的乳肉半遮半掩,风韵十足,少女的肌理天生细嫩,有种绷着的紧致感,
此刻望上去更如丝缎白绸,尤胜天仙。林玄言看着这个誓不罢休的精灵般美丽的
少女,心中防线早已松垮了大半。
  但是他依旧想要负隅顽抗一下,他强忍了几欲喷薄的情欲,偷偷催动着体内
的气息,想要突破季婵溪的封锁。
  咯吱!
  猝不及防,门又开了。
  少年和少女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向后望去。俞小塘穿着水绿色的齐胸襦裙,系
着天蓝色的发带,俏婷婷地捧着一碗桂圆莲子羹立在门口,她错愕地看着屋内几
乎赤裸的男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然,手中的瓷碗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刺耳的声音中摔了个粉碎,震惊的无以复加的她回过神来,眼中瞬间氤氲起了雾
气。
  「狗师弟,禽兽不如!」
  俞小塘声音哽咽,羞愤怒骂,她砰然一下子摔上了门,快步跑了出去。
  师姐你听我解释……他在心中狂喊。
  少年和少女面面相觑,少女神色有些古怪,而少年则是面如死灰。
  这是林玄言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动弹了,但是他却没有再多做反抗,他心如死
灰地看着这位衣衫半解的绝美少女,有气无力道:「算了,你上了我吧。来吧。
我不反抗了……」
  季婵溪冷冷地笑了笑,她哎了一声,忽然直起身子开始把玩起林玄言的阴茎,
就像是在拨动一件随手得来的玩具,时而那阴囊随着她的手指轻柔推送,时而那
阴茎又被她细腻如玉的手掌裹住,上下抚摸撸动。那龟头顶端已然分泌出了一些
粘稠的透明汁液。季婵溪伸出食指绕着龟头顶端柔柔地画圈,那黏稠汁液顺着她
的手指缠起,她手指一提,拉起了一道晶莹水丝。
  林玄言被挑弄得无以复加,身子再颤,腰身受刺激一挺,想要起身阻拦,谁
料季婵溪又极其霸道地把他按了回去,并用力地弹了一记龟头以示惩罚。少年又
痛又酥,直嘶哑咧嘴,他含糊不清道:「我都不反抗了你个变态还作践我干嘛!」
「变态?」季婵溪神色瞬间冷若冰霜。她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很多,微微弯折
起林玄言的肉棒。手上催动法力,一股股电流般的刺激自指间传出,疯狂布满了
阴茎之上,一下子刺激得林玄言背脊挺直浑身酥麻,几乎口不能言。
  「啊!」
林玄言欲仙欲死,精关近乎崩溃:「不!不是,季婵溪,季姑娘……季大小
姐……」
  季婵溪神色自若,手指尖的力道不轻不重,随意把玩,上下揉捏,而那微微
流动的法力又带着刺激感,与自己的纤细玉指相得益彰。林玄言浑身剧烈颤抖,
几乎要两眼翻白。
  「姐姐!季姐姐!饶命啊!」
  林玄言大口地喘着粗气,被折磨得神色有些疯癫。
  季婵溪冷哼了一声,撤去了手上的法力,柔柔地帮林玄言上上下下地撸动着,
举止间清媚自生。她哎了一声,缓缓道:「好弟弟,早如此不就好了,非要逞口
舌之快,到头来还不是乖乖求饶。」
  仿佛在生死一线走过的林玄言面如死灰地看着她:「我再也不反抗了,你随
便怎么样吧。」
  季婵溪松开了握着林玄言阴茎的手,她直起身子,理了理自己滑落娇躯的丝
滑衣衫,淡然道:「算了,这样就太没意思了。你还是把阳精留给你想给的人吧。
比如你那位师父,或者……那个师姐?」
  林玄言心想,原来你是喜欢玩强迫的啊。早知道我就早点服软了。
  季婵溪不再言语,她开始缓缓整理起自己的衣衫,深蓝色衣襟上绣着的淡绯
色五瓣樱花就像是夜幕上闪烁的星辰,微明微亮,她三指捏着衣领的一角,轻轻
斜向上拉扯,遮掩春色,那领边擦过挺立的乳头的时候卡了一下,恰好领上的小
花和粉嫩的蓓蕾并在了一起,望上去春意盎然,季婵溪轻垂脑袋,加重了些手中
的力量,衣领微皱,摩挲着坚挺的乳头而过,遮蔽了半座丰挺的玉峰。
  林玄言目不转睛地看着,深深地咽了下口水。出于最原始的生理反应,他的
下体抖颤了几下,不免很不争气地硬了几分。
  季婵溪余光一瞥,视而不见。
  林玄言修道百载,早已对道心了然,斩断了许多情欲,此处出关之后虽然心
有改变,但是对男女之事依旧没有太大兴趣,即使想与裴语涵欢爱,也不过是要
将第一个阳精给予她助她破境,也算是这么多年下来一点微薄的弥补。但是他并
不是真的没有情欲,只是一直埋在心底。
  而今天,被这个清美绝伦的妙龄少女连翻挑逗再加上裴语涵和俞小塘接二连
三带来的刺激,林玄言心中情欲的种子松动了,于是积压了许多年的感情忽然有
种厚积薄发破土而出的趋势。他看着自己愈发高耸的阳具,心中大感不妙。
  季婵溪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衣服,一举一动之间都撩人不已,她慢慢地系上了
胸口那固定衣襟的红线,然后将头伸到脑后捧了捧自己绾起的发髻,双手后展的
动作本就极显身材,此刻少女侧身而坐的动作更将她的曲线尽显得淋漓尽致。
  林玄言不敢多看,心想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最可怕的是,他心中有个声
音不停地告诉自己,干脆就要了这个少女吧。上了她,上了她,上了她……碎碎
念念,犹如魔咒。
  正当林玄言内心苦苦挣扎之际,季婵溪猝不及防卷土重来,忽然握住了他已
经胀得不能再胀的阳具,冰凉的玉手一触及,林玄言便嘶得倒吸了一口气,他身
子猛然一抖,差一点精关失守,少女握着比先前又粗大了许多的阴茎,手指轻巧
地搭在上面,只是不重不轻地捏了一捏之后便飞快撸动起来。
  「啊!!!」林玄言发出了一声惨叫。
  快感仿佛滔天洪水瞬间淹没了全身,他浑身几欲禁脔,身子猛然紧缩,一浪
高过一浪的快感不停地冲击着他的思维,仿佛要将他弄得魂飞魄散。此刻他的坚
持不过是一根极其细小的线,被越拉越细越扯越长,似乎只要再用力一点点就可
以扯断。
  已然穿好衣衫的季婵溪媚眼半睁地看着他,神色有些迷离。
  林玄言有些绝望,他最珍贵的第一泡阳精就要这样浪费在这小妖精的手里了
么?
  忽然,季婵溪猛地停了下来,捏了一捏此刻极其敏感的鬼头。最高的一波浪
潮打来,林玄言浑身被酥麻浸透,每一个毛孔都在这一刻打开,他瞪大了眼睛,
这种他从未领会过的快感甚至比破境时候都要来的畅快。
  「嘶——」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中那微不足道的一丝清明让他死死地咬
紧牙关强忍着射精的快感,他上下颚的摩擦之间甚至发出了咯咯的声响,身子情
不自禁地扭动来稀释这种无法抗拒的快感。
  季婵溪看着浑身剧烈颤抖依旧强忍着精关的林玄言,微微笑道:「还不错。」
林玄言骤然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风情撩人的季婵溪,他瞳孔通红,奔溃一般扑了
上去:「季姑娘……我想要……」
  此刻他已经有些不顾一切,心中唯一念头就是想找一个女体发泄自己内心火
山喷发般的情欲。
  他想要剥光眼前少女的衣服,再将那光溜溜的身体按在身下狠狠地蹂躏,听
这骄傲少女的一遍遍的呻吟,让她臣服在自己的胯下。除了欲望,此刻他的脑子
中甚至容不下其他念头。
  季婵溪却伸出了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双唇,她轻轻一笑,声音清冷如霜:
「不给。」
  林玄言如遭点击,身子向后仰去。
他看着季婵溪,如看着生死大敌:「你……你……」
  你原来就是刻意来玩弄我的啊!不就是打了你的屁股么,你至于这么记仇么?
  等我境界恢复了看不把你强奸一百遍!到时候求饶也没用!
  当然,这些话此刻的林玄言断然不敢说出口。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此刻只
有死心塌地等待凌虐的份。
  季婵溪面带微笑,忽然声音柔和道:「送上门给你你却不要,怨不得我,我
们两清了。」
  虽然余波远远未消,但是神色渐渐清明的林玄言仰头躺在床上,有种劫后余
生的感觉。
  他喃喃道:「你早就知道我的阳精可以破境?」季婵溪没有刻意隐瞒,点了
点头。
  林玄言又问:「那尊法相告诉你的?」
  季婵溪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着林玄言:「你现在还有心思打听这些?」
林玄言早已是惊弓之鸟,心中顿时又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道:「季姐姐放
过我吧!」
  季婵溪冷冷一哼,一脸嘲弄地看着林玄言,不屑道:「出息?」林玄言此刻
早已顾不上尊严了,一副逆来顺受愿打愿挨的可怜神情。季婵溪拍了拍他的脸颊,
拢上了衣衫,直起身子,忽然正色道:「希望下次见面,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这句她便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林玄言忽然想问明日你想怎么对待陆嘉静。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没勇气出口,
生怕横生枝节。
  他盯着季婵溪娇柔的背影一点点出了门,屏住呼吸,生怕她杀一个回马枪。
  一直到那『妖女』掩上门离开,林玄言感动得几乎要哭了出来,他看着红肿
的下体,有一种大难不死,渡尽劫波兄弟在的感慨。
  忽然他又想起了裴语涵的脸,想到自己的第一记阳精最终还是保住了,他还
是有些欣慰。不禁喃喃道:徒儿,为师尽力了……他花了好久才平复了气息。等
到他穿好衣裤靠着墙坐着的时候,回想起方才的场景依旧觉得大梦初醒一般。
  咚咚咚。
  忽然有敲门声响起,林玄言身子条件反射地一紧,立马正襟危坐,下意识地
扯了扯衣襟。心想这杀千刀的小妖精又改变主意折回来了?
  「进……进来……」林玄言清了清嗓子,心里很没底地说。
  进来的却是俞小塘。她水绿色的抹胸长裙一摆一摆的,像是清风中的荷叶,
很是清新好看。她端了一碗新的桂圆莲子羹,一声不吭地走进来放在了桌上,然
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整个过程她看都没有多看林玄言一眼。
  林玄言心里发怵,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咽了咽口水,但是他看小塘方
才的表情又有些害怕,应该没下毒吧……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端起莲子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活着的感觉真好。他心想。
  仅仅穿着一件深色绸衣的季婵溪走进了夜色里,她的身后浮现出一个旁人无
法看到的女子法相,两人心意相通。
  女子法相声音平静而圣洁:「为什么?」
  季婵溪清冷道:「我不需要。」
  ……
  试道大会最后一日人潮云集。大家对陆嘉静的当众交合破处早已期待许久,
只是不曾想到之前竟然此番高潮迭起,而最终的胜者居然也是一个女子。女子与
女子如何交合?
  最后一日,四座雪白的擂台已然被撤去,而四位长老依旧镇守四角。姚姓老
人代表皇室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三皇子轩辕帘坐在身侧。各大宗门宗主皆集结
高台,列作其次,风度超然。
  今日接天楼张灯结彩,富丽堂皇,钟鼓鸣乐之声响彻整座承君城,唯有清暮
宫一片清冷。
  神殿最美的女子褪去了青裙穿上了华贵盛装站在清冷殿中,她微微仰头,望
着木架之上的三千卷经典怔怔出神。
  清暮宫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外人了。阳光透着天窗漏下,照拂着尘埃,望上去
凄清而萧索。陆嘉静走在一部部宗教卷典之间,绣着花海雪浪的绸缎丝袍拖曳地
上,美得那样的不真实。她随意取下一卷捧在手心细细地翻读。这些年殿中添了
许多新书,于是许多古书又厚了尘埃。
  世事是不是也是如此,新旧交替,由不得身在其间的人做出选择?
  一直到远处敲响古老的钟声,她才无声抬首。那一卷典籍放回了原先的位置。
  她没有如往常般赤着双足,而是难得地穿上了一双嫩红色的金线绣花小鞋。
  她走到台阶下面,放眼望下,不知何时,清暮宫已经空无一人。
  清暮宫前铺着好长好长的红毯,穿过了神殿,穿过了皇宫,穿过了接天楼,
穿过了人潮的疏密与拥挤,一直到那最终要达到的地方。
  她微微提起裙袍,走下了台阶。一步步地走过去,面无表情。这条路真的好
长好长,就像当年从那里走来时一样。
  走到清暮宫的殿前,她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望见了那
清暮宫那三个赤红色的大字,望见了冷风徘徊清清惨惨的殿门。一个银发女子站
在殿前,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回过头继续向前走,前面已然有些喧乱的人声沸腾在耳畔,仿佛是在交谈
着那五百年的浮世尘烟。身后有南绫音的声音传来:「胜者是位少女。」陆嘉静
不以为意:「又如何?你以为我能保住身子?就算保住了又能如何。」南绫音叹
息道:「随我会失昼城吧。」
  陆嘉静淡然道:「嘉静仙道修为早已被废,如今残花败柳之身已无甚执念。
就算随三当家去了又能如何?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么。」
南绫音叹息道:「在我印象里,你绝不是这样轻易放弃的人。」
陆嘉静轻声道:「你看错了。」
            第十四章、参见妖尊大人
  试道台前衣冠如雪,各大门派宗主和皇族当权者为陆嘉静的事已然吵得不可
开交,当权者执意要在今日进行那一场交合向天下宣告阴阳道之正统,而另一派
认为女子之间无法交合,况且季婵溪是处子,让她当众除衣带着假具破陆嘉静的
身子,她也断然不肯。
  一位眉心红痣的仙象老者道:「陆宫主侍奉王朝百年,殚精竭虑,修为高深,
以往一直安然无恙,为何如今神殿要如此咄咄逼人?」有几个皇族使者神色古怪,
其中一个身穿蟒服,方脸圆耳的官员沉声道:
  「其间自有内幕,暂时还不便公之于众。」
  「那今日怎么办?难道这场试道大会的落幕要让天下看笑话了?」「或者试
图说服季婵溪,以假阳具作为交合吧。」说话者是赋雪神殿的副殿主,赋雪神殿
殿主为王朝郡主,而此时郡主正云游天下,所以他的话便极其有威望。
  却听一人怒容道:「休想。」
  说话者正是季易天:「让婵儿行如此之事,我阴阳阁绝不答应。」一时间四
下噤声,季易天的地位和修为在人间都是最巅峰的一批人,即使是神殿殿主也要
拿捏掂量。
  忽然有人笑着摇头道:「阁主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技惊四座,令在下佩服。」
何人敢如此大胆?季易天望向那人,面色微变。那人怀抱狭刀斜斜地站着,一身
刀意浑然流泻。刀与剑都被认为是旁门左道,但是天下练刀的武夫数量依旧众多,
只是有大成就者很少。而这位用刀之人责是其中最赫赫有名之人,雪潮刀杨君。
但无人轻视他,他无宗无门,昔日单刀入北域斩大妖,一举成名。
  季易天冷哼道:「阁下有何高见?」
  杨君笑道:「不如从皇家之中推举出一人,从各大宗门之间推举出一人。让
两人再决斗一次,胜者可得陆宫主的处子。」
  皇族一脉的势力脸色有些难看,众所周知,天下皇脉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
天生便极难修行。如何能与各大宗门的天才弟子较量。
  场面微冷,有些尴尬,四皇子忽然起身笑道:「杨刀圣此言有失偏驳了,论
武力我等自然远远不如,在下和陆宫主有些交集,陆宫主的为人也算了解,不如
让我去与陆宫主商榷一番?」
  立马有皇家之人附和道:「如此甚好。劳烦三皇子了。」此言虽下,但是仍
有人心生不满,想要反驳。一个清冷的声音若流水般缓缓地流过场间。
  「不劳各位挂心,嘉静自有献身觉悟。」
  一袭凤凰雪浪牡丹长袍的陆嘉静凝立场间,她头束青玉宝珠发冠,青丝如绸
缎垂落腰间,她长裙曳地,盛装而来,眉目之间的萧疏清冷化成了清暮宫宫主独
有的清贵之气。
  平日里一袭简简单单的青衣长裙的陆嘉静便已很美,此刻盛装华袍之下,气
质更胜天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深居简出,极少见人,此刻站
在宽阔的试道台上,无论多么美丽华贵依然显得那么孤单。
  关于她的故事和传说和太多太多,难辨真假,在王朝的人民心中,她便是神
仙似的女子,只是这一刻,仙人走入了凡尘。
  陆嘉静褪去了一身清冷素妆,像是一株叠叠绽放的牡丹。
  她玉身长立,纤纤素手轻轻拢了拢深青色的秀发,如掬起一捧碧水,只是简
单的动作,便让所有人屏气凝神,沉醉在这绝代的风姿里。她睫羽微垂,目光如
水,衬着华艳裙袍,更显绝色。
  她将手轻轻地落到腰带上,玉指一勾,轻轻一拉,那束缚着腰肢的绸缎带子
便松了开来,她缓缓解下衣带。衣带轻盈落在地上,本来被束着的艳丽绸袍便随
之向两侧荡开,露出了澹青色的内衣和肌理雪白的皮肤。而那极其挺拔丰满的秀
丽玉峰更将衣服高高撑起,显露出明显的弧度,山峦如秀,配合着一身几乎完美
的曲线,不禁让人对那丰腴柔嫩的秀乳产生了无限期待。
  那玉峰会是什么样,那峰顶的一点如豆的风景又会如何艳美?许多人已经垂
涎欲滴,等待着陆嘉静的下一步动作。
  陆嘉静环视全场,目光平静。
  她淡淡地理了理衣衫,动作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却能引发无限的情欲,让
人迫不及待,直想自己上前为佳人宽衣解带,寻幽探密,将那从不示人的风景公
之于众。
  季婵溪作为夺魁者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逆光而立的她容颜淹没在一片阴
影中。
  陆嘉静淡淡地看了季婵溪一眼,神色清和,如出水芙蓉。
  可她越是冷静便越能显出那种娇媚如骨的韵味,仿佛只要展颜一笑,千万众
生便会为之倾倒。
  陆嘉静继续脱,她褪下了笼着衣袍的白纱,随风拂动缠于臂弯之间的衣带也
随之飘落在地。普通人的眼神中最多的是期盼与渴望,而那些当权者眯着眼睛,
神色满是期盼,一想到接下来三日便可尽情『款待』这位颠倒众生的女子,他们
的心情便情不自禁地愉悦了起来。只是他们仍然不解,陆嘉静到底怎么破身?
  她甚至没有用手,她轻轻地摇晃着香肩,柳腰随之微摆那华绸衣袍便如水滑
落,一瞬间,全场哗然,那衣袍坠地之后,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薄得近乎透明的青
色单衣与其中隐约可见的雪白抹胸了。阳光透彻,那单衣如若无物。她松开裙带,
娇臀轻轻摇摆之间,那长裙也一点点地下移。
  众人谁也不敢出声,闭住呼吸看着这一幕,生怕错过什么最精彩的节点。
  陆嘉静忽然不动了,她轻轻一笑,转折得恰到好处,她忽然将青色单衣飞速
一脱,随意一甩,然后拢了拢秀丽的青发,解开玉簪,长发滑落,垂在玉背之上,
美不胜收。
  她微微低头看着下身仅仅蔽体的裙摆,正打算继续摇臀使其脱落之际。忽然
有人打断道。
  「够了!」
  那同样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众人身子一震,紧绷的弦被打断之后不免有些恼怒。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正
是季婵溪。
  季婵溪缓缓走到了陆嘉静身前,气势夺人。
  「别脱了,我带你去接天楼。」
  季婵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陆嘉静当众脱衣的场景,她会很心痛,即
使陆嘉静没有丝毫不适的表情,即使她的动作也是那般的灵巧自然。但是她越是
平静,季婵溪便越是觉得不舒服。
  「季大小姐,希望你不要扰乱试道大会的正常进行。」有人站在高处威严道。
  季婵溪冷冷道:「我是夺魁者,我要去接天楼要她的身子,难不成你想要本
小姐在这里脱衣服给你们看?」
  「不敢,只是……」
  季婵溪直接打断:「你们有意见?」一时间季婵溪俏眉轻挑,秀靥上尽是怒
容,杀意蒸腾而起。四下噤声。
  陆嘉静看着她,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她有些无奈有些哀婉:「季姑娘,你不
必如此。」
  季婵溪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她走到陆嘉静身边,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
决然道:「我们走。」
  陆嘉静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老夫有意见。」这时高台之上又有人声起:「希望季大小姐不要挑衅王朝
尊严。」
  说话者正是那位高深莫测的姚姓老人。
  季婵溪毫不留情:「挑衅了又如何?」
  姚姓老人不动声色,而他身旁几人却是勃然变色。在看台之上远远旁观的林
玄言刚刚睡醒从洞天里走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知所解。他望着那褪去了
一半衣衫的陆嘉静更是面色沉重,五指在袖袍间轻轻掐算。
  在众人眼中,那是仙家和王朝之间的针锋相对,所有人都觉得皇朝会作出退
让之际,忽然有人发现,姚姓老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季易天忽然勃然大怒:「姓姚的你敢!」
  忽然间天地微黯,一道长风惊起。姚姓老人灰色的身形在空中不过一线影子,
他拍出一掌,直逼季婵溪。季婵溪忽然转身,面色微变,如临大敌。陆嘉静也是
神色剧变,她反手握紧季婵溪的手,想要拉开她。
  这一掌没有太大的杀力,但是会带来极大的痛苦。姚姓老人身为皇族之人自
然要为皇家立威,哪怕那个人是阴阳阁的千金大小姐。事后他人如何怪罪他也管
不着,他只需要表现出自己对皇族的忠诚。
  以季易天的修为也来不及阻拦,他看得出这一掌的奥妙,但是饶是如此,他
依旧不想季婵溪受一点伤。
  陆嘉静握紧了她的手,想要将她拉开。但是那气机已然遥遥锁住,陆嘉静单
凭手劲如何能制止?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没有人想到姚姓老人的出手会如此迅猛不留情面。陆
嘉静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坚韧之色。她一下子站在了季婵溪的面前。
  「你做什么?」季婵溪面色微变。
  陆嘉静拍出了一掌。
  一道玄之又玄的掌劲随之而出,陆嘉静身前似有阴阳双鱼旋游而动。
  皇族当权者神色剧震。那些知晓内幕的人都知道,清暮宫宫主仙道早已修为
尽废,那么她为何能拍出这一掌?这一掌从何而来?难不成她又偷偷修行想要卧
薪尝胆一举报复?想到这里众人不免背脊发凉一阵后怕,若不是今日姚姓老人出
手相逼,他们恐怕要被陆嘉静一直隐瞒着。
  但是即使如此,依然阻挡不了他。
  那一掌的力量,不是如今的陆嘉静和季婵溪能够抵挡的。陆嘉静有些绝望,
她苦心孤诣隐藏的力量本该一鸣惊人。奈何如今尚未大成便被逼使出。而即使使
出依旧会无济于事。因为来者是那人。
  那一掌顷刻便至。
  有些人于心不忍,闭上了眼。
  天地间没有任何声音。
  姚姓老人的身子竟然悬停在了空中。紧接着,他的身影一路倒退,竟然如时
光倒流一般回到了最初的座位上。姚姓老人怒目圆瞪,死死地盯着场中凭空出现
的那人。
  一位银发女子站在陆嘉静的身前,同样对着姚姓老人拍出了一掌。她五指细
腻如玉,似精心雕琢,吹弹可破。可就是这只手,将不可一世的姚姓老人硬生生
拍回了原点。
  失昼城的绝学名动天下,却极少有人真正见过。传说中,失昼城建立在光阴
的裂缝里,其间的修行天才们,甚至掌握了一点光阴的秘密。那本来只是故事。
  但是这一掌,似乎成了最好的证明。
  陆嘉静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黑衣银发的女子,轻轻叹息,只是说了声:「谢
谢。」
  南绫音没有对方才的行为作出太多的解释,只是对着姚姓老人淡然道:「陆
嘉静伤不得,季婵溪更是如此。」
  姚姓老人被一掌逼回只觉得颜面扫地,怒极道:「你们失昼城也想插手我轩
辕王朝家事?」
  南绫音显然也受了些伤,但是她很快平复了气息,淡然道:「这位季姑娘的
事,亦是我们失昼城的家事。」
  什么意思?季婵溪和那座建于海上的神仙城楼有何关联?
  林玄言听着这句话,心中了然,南绫音这话,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想。他望着
场间,此刻以他的能力,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姚姓老人不为所动,怒容道:「无论如何,这也是神殿之前,若不是念着你
们失昼城当年镇压天魔之功,王朝与浮屿怎会卖你们这番薄面。」南绫音目光严
厉:「你要与我们失昼城撕破脸皮?」姚姓老人没有回话。他静静地看着南绫音,
目光针锋相对。
  正当所有人觉得进退两难之际,一个声音在皇城之中缓缓传开。
  「粉墨登场,真是热闹。」
  那是一个极富磁性的男子声音,猛一抬头,循声而望,接连楼九层之上遥遥
站立着一个面覆青铜甲胄的红衣男子,身材修长,临风而立。纵使衣衫烈红如血,
那气息依旧阴鹜逼人。
  那是妖族独有的气息。
  而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黄衣的小童子,他只及红衣男子的腰间,扯着红衣
男子的袖子,似乎有些恐高。
  是他?林玄言微动,除夕那一夜,他曾在茶楼里无意瞥见过这身红衣,当时
以为只是奇人异士罢了。没想到居然是北域妖族的人,他在承君城潜伏长达半年
之久,究竟为了什么?
  场面有些低低的骚乱,各宗弟子纷纷起立,如翼展开,催动气息跃跃欲试。
  不知何处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响。余光一瞥,只见三皇子的茶杯掉落到了地
上,他的手依旧保持着那个虚握茶杯的僵硬动作,而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红衣
男子身旁的黄衣小童,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一样。
  而同样的神情出现在了姚姓老人的脸上,他看着那红衣人,同样如同在看鬼
一般。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最先发声的是玄门宗主萧四弦,「何人竟敢擅闯皇城?」皇城之中,忽有惊
雷如佛唱,悬挂于乾明宫四角的大吕黄钟轰鸣而响,声音雄厚,摄人心魄。
  红衣人缓缓摘下了面上的青铜甲胄。那是一张很中性的脸。他皮肤极白,眉
毛却很浓,瞳孔深邃发出摄人精光,他一手握拳腰前,一手负于身后,似笑非笑。
  姚姓老人起身,身子骨咯咯作响。他望着那人,虽不置一词,身上的气势却
已然高高拔起。
  一时间全场死寂,各种阵法已然相继展开。
  季易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楚将明,你竟然还活着?」
「楚将明?他便是北域四大妖王之一的楚将明?」
姚姓老人望着那人漠然道:「此为皇城,不是北域。」
叶家家主身边浮现起七十二柄飞刃,他声音冷漠:「区区妖王也敢如此托大,
今日如何能让你走出这承君城?」
  楚将明望着众人忽然笑道:「今日楚某前来并无战意,只是送你们轩辕皇家
一份礼物罢了。」
  「大胆妖孽,无论是何来意都必然居心叵测,来人,结大光明阵!」
楚将明冷冷一笑,道:「你们若是要对我出手,我便掐死身边这一位少年。」
黄衣童子抬起头,目光愤愤。
  「他又是何等妖孽?他的死活与我们何干?」
  各宗弟子已然杀气腾腾,而皇家之人却沉默寡言,甚至有人握紧双拳汗如雨
下。季易天望向了三皇子为首的皇族势力,眉头一皱,他望着那个黄衣童子,忽
然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季易天目光盯着三皇子,冷冷道:「那童子莫非是……」
轩辕帘忽然拍案而起,目光如电,他对着季易天长长作揖:「季阁主,此等
妖人以临皇城,此乃对我族之侮辱,不管此妖有何图谋,还请各宗主速速诛之!」
楚将明嗤之以鼻,啧啧道:「妖族生于穷山恶水之间,命途多舛,尚知手足
之亲,兄弟之情。三皇子生而为人,这等道理却还要我一个妖人来与你说?」
轩辕帘厉声道:「我轩辕王朝之事,岂容你一个妖人插手?启护国大阵!今
日不将你诛杀于此,我愧姓轩辕!」
  皇族当权者纷纷起身,他们站在轩辕帘身侧,已然坦明立场。
  黄衣小童趴在借楼天的琉璃翠瓦之上,他高高地望着这座久违的皇城,望着
那个身穿黄袍气宇轩昂的男子,声音怔怔道:「哥哥?」全场无声。
  童子的声音本该很轻很轻,但是楚将明却刻意将之放大,传到了皇城的每一
个角落,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他这么做,便是要将这位黄衣童子的昭然告之
天下。
  他便是失踪许久的四皇子。轩辕安。
  皇宫之中,一位穿着便服正伏案批阅书简,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忽然停下了笔。
  他的字正好写到了「以安民心」的『安』字最后一捺。他缓缓抬头,停下了
笔,搁在架上。他站起身子朝着殿门外走去。两侧的侍卫连忙起身跟随。
  走到乾明宫的殿门口,他抚了抚额头,默然叹息:「朕终究不能装成一个瞎
子啊。」
  试道台前早已大乱。各派弟子早已结出大阵随时准备御敌,但是出于那个黄
衣童子的身份众人都不敢贸然动手。
  轩辕帘面色铁青,自从轩辕安消失之后,他便一改纨绔作风,开始讲究风度
讲究君子,他那么做都是为了做给皇帝看,他要让所有人看到自己是一个合格的
皇储。为此,他甚至开始学习诗书棋乐,也极少出入风月场所。但是近日轩辕安
的再次出现让他心绪大乱。
  乾明宫的正殿之前悬着四个字「天下大安。」
  安字是皇上最爱的一个字,他把这个字赐给了最宠爱的妃子的儿子,寄予厚
望。而轩辕安也不负众望,年纪轻轻便被冠以神童的美称。他甚至优秀到让皇帝
动了立太子的念头。轩辕帘岂能甘心?
  同样的事情做第三遍又怎么样?他相信没有人能找到证据,因为动手的人太
过强大,太过清贵,以至于不会把那人与杀人联想到一起。
  那人便是清暮宫宫主陆嘉静。
  那是一场他们之间的交易。事后他也确实完成了陆嘉静交待他的事情,两不
亏欠。
  轩辕帘下意识地望向了陆嘉静,他不明白,为什么轩辕安还活在这个世上。
  陆嘉静望向轩辕安,神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今天。那一夜她本想除掉
轩辕安,但是一个面覆甲胄的红衣人出现了,同样,他们之间也做了一个交易。
  此刻楚将明一身红衣高高地立在台上,神色冰冷,他叹道:「兄弟相欺,手
足相残,你们皇家那是泥沼深渊也好,龙潭虎穴也罢。都与我北域无关。今日楚
某不过奉命而来,以你们轩辕王朝的四皇子换一个人。有没有能管事的,来一个?」
轩辕帘尽力平复心绪,问道:「你想换何人?」
楚将明道:「白木煞。」
  轩辕帘蹙眉道:「妖王白木煞?呵,你们自己的妖王来我们轩辕王朝找人作
甚?」
  楚将明淡淡道:「十数年前,白木煞不肯臣服妖尊大人,为了躲避追杀潜逃
入轩辕王朝,立下血誓,为轩辕王朝效力,成为王朝的一枚棋子。那是妖尊大人
忙于收拾北域余孽,无暇管束。近日北域形势渐稳,趋于一统。便派楚某来算一
算这陈年旧账了。」
  什么?那位曾经以凶狠暴戾闻名的妖王白木煞竟然藏匿于皇宫之中?
  那么白木煞真身究竟为何人。
  各宗门主神色各异,各怀心思。而有些与世俗王朝接近的人则已然猜测到了
那人身份,只是不作多言。
  全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南绫音俯下身子拾起衣裳为陆嘉静披上,随后望着高台的某处,冷笑道:
「你们轩辕家的家事可真乱啊。先前对上那一掌时,我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没
想到竟是如此。」
  话锋直指那位修为高深莫测的姚姓老人!许多云里雾里的人忽然恍然明白。
  不由直冒冷汗。他们一直以为,姚姓老人是皇族供奉的不世出的高手。从来
不曾想过竟然……
  「姚?妖?原来如此啊。居然改了这种名字。也怪我第一眼居然没认出你。」
楚将明轻轻笑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着斩妖除魔,最终不也是包庇天底下最大的
魔头之一?」
  众人直冒冷汗,进退两难。而几位宗门门主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在彼此的
目光中都看到了杀意。
  轩辕王朝的家事他们管不着,但是妖王临城,自然必须诛杀。
  姚姓老人魁梧的身材莫名矮了几分,他低低叹息道:「老夫早已不叫白木煞。
如今的名字是姚战。轩辕皇家的供奉杀手,姚战。」
四下默然无声。忽听有人拍手笑道。
  「好……好。姚先生。你既已此言。轩辕家定然不会弃你不顾。而此妖敢如
此猖獗皇城,定然要诛杀于此。」一个身穿五爪龙袍的中年男子在侍卫的簇拥中
从皇宫中走出,他从容不迫,体相庄严。
  在场的民众,不论是高官望族还是富商巨贾纷纷下跪高呼圣上。而山上修道
神仙则可见帝王不跪。
  楚将明眯起了眼睛,轻声道:「轩辕奕。你终于出现了啊。」话音未落,楚
将明神色一变。他望了一眼脚边,那黄衣童子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周遭的气
息已然被搅浑了一般深浅难测。仿佛有一座大阵已经在无形中打开,周围的空间
都变幻了位置。那自然是护国大阵。但是即使是轩辕王朝赫赫有名的护国大阵,
也绝不可能在他眼皮子低下偷走一个人。难不成是那位传说中深居皇宫不出的绝
世高手。
  不明不白之间,轩辕安已然出现在了帝王身前。轩辕奕喟然长叹。他摸了摸
少年的额头,少年却下意识地避了避。相对无话。
  轩辕奕长叹一声:「安儿,是朕愧对于你。」
  轩辕安终于往他身边靠了靠,只是神色依旧拘谨。这位人间至尊拍了拍他的
肩膀,然后转头望向了接天楼上妖王楚将明。声音威严。
  「杀无赦!」
  天地之间正气浩然。
  没有了四皇子作为要挟之后,各宗门主对于斩妖之事便再无顾忌。北域妖怪
修行天生困难,在他们的境界里,化境便几乎是修行的顶峰,传说中更是没有妖
怪能迈入通圣。但是妖族天生天魄强硬,与人类同境界对敌,几乎普遍要比人强
上一至两境。
  可是天不眷顾妖族。一个以化境为顶峰境界的种族能掀起多大的浪潮?纵使
楚将明的化境比人族化境高手要更强。但是又能如何?如今在皇城之中,正气浩
然,所有气机以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你能逃亡何处?
  萧四弦率先催动身影腾空跃起与楚将明隔空对峙。
  「你一个北域妖王,不在你的妖域作威作福,居然敢来人间找死。就让萧某
的玄门青紫气领教一下妖族的化境之能。」
  其余宗主皆附和道,「斩妖除魔本就是我辈本分。迟则生变。我们一同出手,
将之迅速击杀。任他体魄再强悍又能如何?」
  其余人皆是点头称是。来此的弟子也皆是宗门的佼佼者,结阵变阵皆得心应
手。一座座大阵列于城中,星罗棋布。众人眉宇间皆是自信。
  被众人围攻,楚将明却依然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大限将至的慌张。
  轩辕奕望着他,同样平静,可是天生帝王气度不怒自威。他的身边有一位宦
官一步跨出,地面便被踏出了裂痕。他同样是皇族供奉的高手,名为赵端山。他
体魄强如金刚,据说曾经追杀一个土族大妖,辗转千里,连凿穿十余座山脉依旧
不损丝毫皮肉,最终将大妖砸死于陷空山中,而陷空山也塌了大半。他淬体炼魄
百年,即使比起妖族也只高不低。
  他拦在轩辕奕面前,一身强横修为暴涨,肌肉裂衣而出,泛着淡淡的金色纹
路。他望着楚将明,扯了扯嘴角。
  「你还当你有何倚仗?承君城十三座城门便是十三座关隘。每一座都有一位
震国金身鬼将镇守。」
  随之他话音徐徐而过。那十三道城门之上竟然真的隐隐浮现出了金色的影子。
  巍峨有如实物。有的金身鬼将手持双剑,有的肩扛大斧,有的三头六臂神色
狰狞,有的面如枯瘦如苦行僧合十双手,十三尊鬼将神态各异,却各自有玄通道
法。
  赵端山握紧双拳,神色冷漠。此次露出许多皇族家底,不仅是为了降服妖王,
同样也是敲山震虎,让那些心怀不轨的神仙势力自己掂量。
  「承君城便是一座樊笼,任你是大罗金仙也无法逾越。大阵已启,今日吾等
便……」
  忽然间,赵端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骤然扭头,望向了城门的北处,神色震
惊到了极点。
  所有人一同北望,神色震撼。
  一座小山般高耸而起,背负龟甲手持双锤的金身鬼将忽然如瓷器般寸寸开裂,
一道道金光如落雪般自天穹剥落,鬼将不停挥舞双锤,惨叫与嘶吼响彻皇城。
  仿佛有什么力量轰然撞上。第一尊金身鬼将倏然破碎,裂纹中涌现的金光一
束束照彻皇城。
  城上苍穹也似变了颜色,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却有黑云翻滚而至,一片
暴雨将泻般的阴鹜压抑。所有人都感到自己仿佛置身海岛,道心飘摇欲坠。
  而楚将明已然单膝下跪,他对着虚空的某一处俯首抱拳。神色毕恭毕敬。
  「参见妖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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