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他回头。千鎏影早知此事,知晓是自家小妹做的不对,本就不想去管,怎奈这
小妹从小被娇宠惯了,吃不得亏,见了「仇人」分外眼红,他这做大哥的也不好
不闻不问,只好调转马头,对墨天痕道:「你就是那天在凤月楼对我小妹出言不
逊的那个人?」他语调虽是严肃,却一直在向墨天痕挤眉弄眼,还暗暗向他竖起
拇指,倒似是十分赞许的模样。
  墨天痕顿觉有些发懵,不知这少将军唱的是哪一出,却听千兰影道:「骂我
的是那个大胸女人!这男的胆敢与本郡主动武,也不是好人!」
  千鎏影不想小妹这么咄咄逼人,他想小事化了都没法,不禁头疼道:「小妹,
你想怎么着?」
  千兰影趾高气昂道:「自然是给本郡主磕头认错,再在凤月楼七楼摆一桌赔
礼宴,请来棠梨社唱上一出,才算完!」
  千鎏影失笑道:「小妹,你当人人都跟咱家一样,凤月楼说去就去,棠梨社
说请就请的?就他们这幅模样,哪能在凤月楼七楼摆的起酒?更别说棠梨社是西
都最好的戏班子,场次都订到后年去了,你让他们怎么请?不如就让他们磕个头,
认个错算了。」
  见千鎏影还算明事理,晏饮霜这才放下心来,却听墨天痕道:「郡主,那日
之事是我们有眼无珠,但归根结底,是您不对,为何您反而要我们与你认错?再
者,我们已有言在先,你若战败,便不再纠缠,此回怎能不守信用,仗势欺人?」
  千兰影从小到大,家人对其都是百依百顺,这才养成了她恣意妄为的性格,
千鎏影对此也颇为头疼,眼见有人竟敢与这任性小妹据理力争,顿觉有趣,不断
向墨天痕递来眼色,示意他放心去辩。
  墨天痕自是不懂千鎏影心中所想,只觉这龙皇飞将在平日里与领兵作战时判
若两人。
  千兰影从未被人这般顶撞过,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翻身下马,一双杏眼瞪的
如铜铃一般,叉腰怒道:「本郡主要你道歉,还需要仗势?那日是你耍诈,有本
事我们再比一场!你若输了,便乖乖来当本郡主的奴役!」
  话音刚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千鎏影便拍手道:「好!就这么定了!我来做
公证人!」心中却在窃喜:「这小子会一手剑意,治一治小妹自然问题不大。虽
说将门女子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但女孩子家家叉腰骂人像个市井泼妇一般那怎么
成,正好借此机会煞煞她的横气,以后也好管教。」
  墨天痕本就心情不佳,被千兰影一番挑衅引出心中真火,加上之前曾轻易败
她,当下强硬回应道:「好,有龙皇飞将为证,我若败,自当为奴任郡主驱使,
但郡主你若再败呢?」
  千兰影昂首,白皙脸蛋划过一丝不屑,道:「笑话,我堂堂龙影郡主岂会再
败?上次是你使诈,这回你不许放烟,不许用筷子,我们真刀真枪的比过!」
  她这番「规定」,让一旁的千鎏影乐的合不拢嘴,心道:「人家用筷子就打
赢你了,你哪来的自信与他真刀真枪再战一次的?」但他也不敢笑的太明目张胆,
生怕小妹当场发作给自己难看,只得无住嘴,憋的异常辛苦。
  墨天痕有意立威,持剑跳下车来,墨武春秋剑锋怒贯入地,这才道:「郡主,
您还没说,若您败了,该当如何?」
  千兰影不知他剑重,只道他膂力过人,心中确生三分忌惮,但事是由自己挑
起,到如今退缩反显得是她胆怯,正思索如何回话,却听千鎏影又道:「不如这
样墨少侠,我这小妹从小除了我爹和北伯伯,谁也不服,你若能败的她心服口服,
我便做主,让你入赘我镇西龙皇府,做个驸马如何?」他陡然想起在快活林中被
北落师门催婚一幕,计上心来,想要以此捉弄下小妹。
  位高权重之人在这乱点鸳鸯谱,在场诸人皆觉头疼,千兰影论年岁虽比梦颖
稍长,已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因家世之故,身周之人对她恭恭敬敬,唯唯诺诺,
让她心生嫌恶,故而未曾见过令其动心的男子,对婚嫁一事也是懵懵懂懂,听见
大哥这主意,也丝毫不以为「馊」,竟是干脆的应道:「好,你若能堂堂正正打
赢本郡主,本郡主嫁你也无妨。」
  兄妹二人一个贪玩,一个懵懂,竟是稀里糊涂订下终生大事,墨天痕一行皆
觉头大,但飞龙营将士们却振奋莫名。他们出身军旅,都是喜欢看热闹的主,也
都信奉强者为尊,在快活林时,他们便已知墨天痕独身诛杀匪首,一身功夫了得,
对他已颇为尊敬,而自家将军为自家小妹来一出「比武招亲」则更对上他们的胃
口,是以众军兵皆摇旗呐喊,一时声势颇隆。
  墨天痕有薛梦颖与贺紫薰相伴,本就因此生无缘晏饮霜而烦闷,现在又被人
强塞来一名蛮不讲理的世家小姐,心中更是不悦,当下回绝道:「郡主,您是皇
亲贵胄,终生大事岂可如此儿戏?天痕自问无心高攀,这婚事我看就不必了。您
若败,日后若会再见,别再纠缠便是。」
  他这番言语道理清晰,不卑不亢,让人无从反驳,可偏偏千兰影是个不讲道
理的主,听他一说,反而激起逆反之心,小手一挥,蛮横道:「哼!你不愿娶,
我偏要嫁!就这么定了!但会败的终究是你,所以你也别妄想能入赘我千家!」
  墨天痕虽见过贺紫薰无理取闹,但委实不曾见过如此蛮横的女子,一时间哭
笑不得,只得向千鎏影求助道:「将军,天痕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兰影郡主,
此乃终生大事,还望将军劝一劝郡主,莫让她意气用事。」
  千鎏影本意只想借墨天痕之手管教下小妹,自然不是真心想将小妹草率嫁出,
不想千兰影斗气时倔强无比,反倒认准这条件顺坡而下,这让他进也不是,退也
不是,只得尬笑两声,不予回应。
  墨天痕求援无果,只得对千兰影又道:「郡主,还望您三思,我已有平妻两
名,按例已不得再娶,若让你作妾,岂不委屈?」
  千兰影杏眼一瞪道:「你少在那自命不凡,本郡主即便嫁你,也该是正妻,
她们作妾……」话到一半,千兰影忽觉不对,现在讨论妻室问题,倒像是自己急
着倒贴一般,于是忙改口道:「呸呸!你再啰嗦,本郡主可要先出手了!」
  一听郡主即将出手,旁飞龙营将士们纷纷向后退避,千鎏影自己造的孽,眼
见不好收场,只得无奈道:「小妹,这是大街之上,部队挺驻在此会惊了百姓,
我们不如回校场再比。」
  不料墨天痕也是动了真火,竟对千鎏影道:「将军不必烦忧,很快就会结束。」
  千兰影小嘴一撇,骄傲道:「看来你也有点自知之明。」
  墨天痕拔剑在手,也不理会她之骄纵,不卑不亢道:「郡主胜,天痕做牛做
马任您驱使,郡主若败,还请莫再纠缠!」
  千兰影不耐烦道:「婆婆妈妈,酸酸唧唧,本郡主不允!」话音未落,已从
千鎏影马上扯下龙耀飞弓,搭箭上弦,出手便是破霞箭气!
  这一弓法绝学出自前代飞将千楚棠之手,于南疆西域克敌无算,乃是当朝射
术一绝,千鎏影得其父真传,又得北落师门这箭术大家点拨,使将起来风雷齐动,
天地皆惊。晏饮霜曾亲眼目睹过千鎏影以此箭法杀的花千榭落荒而逃,毫无招架
之功,知晓此功法威力卓绝,非常人可能抗衡,此时再见那金弓之上紫芒闪动,
不禁吃了一惊,晏饮霜当即失声叫道:「天痕小心!」
  寒凝渊本来并不担心墨天痕,正淡定的坐在车中观望,然而看见千兰影动作
之后,却是察觉有异,突然惊起,提醒话语未出口,龙耀飞弓弦响箭出,势疾力
猛!
  「这怎有可能?以她女流之身,怎开的动龙耀飞弓?」寒凝渊久经战阵,一
眼便知千鎏影的龙耀飞弓强硬非常,非九石以上之膂力不得全开,他本以为千兰
影一介女流,气力不足,这龙耀飞弓最多扯开七成,破霞箭气威力自然远逊其兄
长,不料这看似娇滴滴的小郡主气力甚足,竟是将这龙耀飞弓满弦而开,那这威
力只怕墨天痕未必能接!
  然而他却不知,墨天痕于快活林一役阴阳贯通,内力今非昔比,加之心性磨
难,剑意更为凝实厚重,面对破霞一箭,竟是不闪不避,一剑向前,二式连发,
阳走「剑破苍穹扉」之锐,阴循「剑动神州月」之意,双招并蓄,但见锋锐剑意
半空刚猛一会破霞之箭,墨武破霞!随即弦月闪动,绵柔剑意直斩千兰影手中金
弓!
  千兰影不料家传绝学竟被正面接下,未及反应,「剑动神州月」柔劲已拂上
龙耀飞弓!只听「啊呀!」一声,千兰影花容失色,龙耀飞弓应声落地!
  「太惨了,这……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眼见自家小妹惨败,千鎏影想到
之前自己的玩笑之言,不禁扶住额头,一阵气苦:「平日里大家都让着你,这回
遇上个楞种,轮到你愣了吧?」
  千兰影金弓已失,却不愿就此认输,墨天痕未曾近身,她自觉胜负未分,附
身欲拾起兵刃再战一轮,岂料墨天痕一剑纵拍,掀起烟尘漫天,顿时路摇不止,
震的周围兵众站立不稳,人慌马惊!龙耀飞弓亦随之反弹飞起,跃上半空!
  千兰影被震的一个趔趄,哪来的及去取弓?竭力稳住身形,却见地上一道黑
影掠过,螓首一抬,只见那持剑少年如鹏展翼,纵跃半空,一举捉下龙耀飞弓,
落至她的身前!
  二人此刻相距不过半尺之遥,千兰影除却大哥外,还从未与男子如此近过,
顿时俏脸臊红,举掌便打,只是她慌乱之下,掌法已失了方寸,粉掌未及落下,
便被墨天痕用金弓一格,随后墨剑寒光飞闪,已是架在她修颈之侧!
  胜负已定,周围观战军兵连声叫好,只道是自家郡主得了驸马,竟爆出热烈
欢呼。墨天痕撤回墨剑,躬身双手递过龙耀飞弓,对千兰影道:「郡主,得罪了。」
  千兰影小脸一阵红一阵白,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显然极是尴尬,竟是转身
拨开人群,飞也似的逃开了。
  墨天痕只得将金弓递还给千鎏影,道:「将军,确实是郡主强逼在先,非是
天痕无礼,还望将军莫要怪罪。」
  「怪罪?」千鎏影接过金弓,调笑般的道:「本王自然不会护短,不过你嘛
……还是想想怎么平乱后宫吧!哈哈哈!」
  「平乱后宫?」墨天痕听的一头雾水,却听千鎏影一声令下,飞龙营应声结
队,重新开拔。墨天痕也只得上车随行。
  时过不久,队伍来到一处岔路之前,墨天痕下车向千鎏影请辞,准备与众人
一同返会缉罪阁。
  千鎏影含笑问道:「这就走了?」
  墨天痕行礼道:「是,这一路多谢将军照顾。」
  千鎏影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丢与墨天痕,笑道:「你挺有意思,有空可来我
府上玩玩,顺便培养培养感情。」
  「什么?」墨天痕一愣,不知他所说何意。千鎏影却是哈哈一笑,也不作出
解答,拨马便走。
  待到飞龙营全数离去,墨天痕转身欲走,却见贺紫薰板着俏脸,质问他道:
「你是真的想娶我吗?」
  墨天痕不防她突来此语,颇觉莫名,但仍是认真道:「自然是真。」
  不料贺紫薰话音陡高:「那你还赢个小郡主回来?」
  墨天痕解释道:「没有的事,我只是让她别再纠缠而已。」
  贺紫薰冷哼一声道:「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平日里高高在上,你越是赢
她,她便越是会缠你,直到赢你为止。我看你定是瞧上人家的身份地位,想要入
赘去了!」说罢,也不待墨天痕辩解,转身气鼓鼓的走了。
  她这一走,晏饮霜与梦颖颇有深意的望了墨天痕一眼,也跟着离去。墨天痕
这才明白千鎏影所说「平乱后宫」是为何意,想想便觉头大。
  寒凝渊劝慰道:「女孩家总会有些私心,加上她二人方才历劫,心性难免会
有偏激,你需耐心安抚开导才是。」
  墨天痕自忖此话在理,于是点头受教,也跟上众女步伐,一同往缉罪阁而去。
  时隔不过数日,众人再返缉罪阁,却尽数经过磨难洗礼,心境大不相同。缉
罪阁此番损失捕快一十六人,其中还包括阁主最幼养女贺紫荆,加上贺巽霆重伤
在身尚未康复,上下顿陷一片惨淡愁云。贺紫薰独木难支,只得遣人去他处请几
位姐姐回来帮忙,自己则守着贺巽霆,安排好诸多事宜,便不再问事。
  墨天痕看在眼里,知她心中难受,需要时间慢慢平复,只得先将梦颖与晏饮
霜送回住处。柳芳依见众人归来,欢喜不已。墨天痕不敢将此行惨事告知于她,
只是谎称梦颖受了惊吓,请她多帮忙照顾一下。柳芳依在鸿鸾时便很喜欢梦颖,
又是墨天痕开口所求,自然一口应下。
  安顿好梦颖与晏饮霜,墨天痕便返回缉罪阁,想先帮贺紫薰分担些阁中事物,
却见寒凝渊收拾齐整,站在阁前等候。见他到来,便迎上道:「墨贤弟。」
  「寒大哥,你这是?」
  「愚兄此来,向你辞行。」
  「辞行?你要回去了吗?」
  「正是。」寒凝渊答道:「我此番离家,是为追查玉雪苔流向一事,如今快
活林事了,也该回山庄去了。」
  墨天痕受他一路照拂,此刻颇有不舍,于是挽留道:「寒大哥,我们刚刚回
来,舟车劳顿,不如你先歇上一日,让小弟为你设酒送行也好。」
  寒凝渊浅笑道:「你肩上之事甚多,哪有时间与我把酒言欢?待你寻回令堂,
不妨她携众弟妹来我玉龙山庄走走,当是散散心也好。」
  墨天痕知是留他不住,也不再多言,抱拳道:「一路相助之恩,天痕没齿难
忘,来日若需援手,天痕当粉身以报。」
  寒凝渊拍拍他的肩头,道:「世路崎岖,多有险阻,墨剑之行,千思万慎。」
  说罢,便昂首踏步,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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