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三十一集)


            第三十一集汉国篇
                第一章
  北宫,北寺狱。
  刘骜拂了拂手,似乎想拂去空气中的腐臭味。赵王自尽,太子刘丹被诛,其
余家眷伏罪之後已经被发往郡邸狱,北寺狱内此时只有一名囚犯。
  牢房内放着一隻巨大的铁笼,一名壮汉两侧琵琶骨被铁链穿过,吊在铁笼上
方,他上身赤裸,胸背伤痕累累,这会儿垂着头,似乎已经昏厥过去。
  旁边几名内侍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北寺狱就在北宫,但天子继位以
来,还是头一回踏足此地。上次因为有囚犯失踪,当班的内侍被全数诛杀,新来
的这些无不胆战心惊。
  刘骜用一块手帕掩住鼻子,「他就是郭解?」
  旁边的内侍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壮汉忽然抬起头,他恶狠狠啐了口血沫,狞
声道:「正是你爷爷!」
  那内侍一听就慌了,一边扑上去用铁钩朝他嘴上乱砸,一边冷汗直流地斥骂
道:「该死的贼囚!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你把他嘴打烂了,还怎么说话?臭死了……」中行说
嫌牢里太臭,不满地嘟囔几句,然後道:「把他阉了。」
  内侍陪笑道:「公公好主意——先把他放下来!」
  张放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己全是些太监,连个有身份的人都没有,只好硬着
头皮道:「圣上,这厮在市井间颇有些侠名,可杀不可辱……」
  刘骜冷冷道:「连你都知道他的名声,看来知道的人不止是市井。」
  张放扑通跪下,「臣不敢。」
  刘骜扬起下巴,睨视着笼中的「郭解」,冷冰冰道:「区区一介布衣,既非
朝廷大臣,又非饱学硕儒,既无文名,又无军功,竟然蓄养死士,当街行凶,白
昼杀人,宣名于闹市——朕的治下居然还有这等子民!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郭解」被内侍扯着铁链放下来,两肩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他喘了口气,
扬声道:「杀人者,非是我郭解!」
  「那是谁?」
  「天下热血男儿何止千万!」
  「好个狂徒!你的意思是,只要你郭大侠振臂一呼,他们就敢无视王法,为
你杀人夺命?」刘骜怒极反笑,「好好好!动刑!」
  刘骜话音未落,「郭解」身体忽然一动,从内侍手中挣脱出来,穿在他肩间
的铁链猛然绷直,在血肉间磨擦得血花四溅。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扑到
笼边,手臂从铁栅间伸出,往刘骜抓去。
  刘骜站的位置离铁笼有三四尺远,即使「郭解」伸直手臂也无法够到,谁知
他低吼一声,臂上青筋暴起,已经伸到尽头的手臂斗然长出半尺,一把抓住刘骜
腰间的剑柄。
  「逆贼!」中行说头一个反应过来,可惜他嘴巴比手更快,先尖叫了一声,
才拽住刘骜,往後躲避。
  这边张放飞起一脚,正中「郭解」面门。那壮汉脑袋一晃,鼻间鲜血长流,
但紧接着,那柄天子剑「锵」然出鞘。
  刘骜只退了半步,便即停下。
  「郭解」另一隻手也从铁笼中探出,抓住他的御带,那柄天子剑稳稳架在刘
骜放颈中。
  张放叫道:「快放手!」
  中行说尖叫道:「不要乱来!」
  笼中几名内侍吓得屁滚尿流,当场就有几人吓得尿了裤子。「郭解」双臂被
鲜血染红,手掌却稳如磐石。刘骜被扯得贴在铁笼上,他脸色铁青,身子一动也
不敢动。
  「郭解」沉声道:「草民听说,天子无戏言,一言即出,便为御旨。不知道
是不是真的?」
  「不错!」中行说尖叫道:「天子金口玉言,天下士民无不凛从!你赶紧放
手!就立刻赦免你!」
  「赦免?」「郭解」嘿嘿一笑,「用不着。我只想请天子说句话,不要牵连
到我郭解的家人。」
  「好!」中行说抢道:「无论如何都不会牵连到郭大侠的家人!」
  「郭解」没有理会中行说,只紧紧盯着刘骜,「我们江湖一诺千金,生死不
易,天子乃天下之主,想必不会食言吧?」
  刘骜铁青着脸道:「如他所言。」
  「郭解」笑了起来,他放开刘骜的衣带,秉剑揖了一礼,「多谢天子。」
  中行说和张放一起冲来,把刘骜挡在身後。中行说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个
蠢货!逼着天子赦免你的家人,却忘了赦免你自己!杀了他!」
  「郭解」大笑道:「我郭解挟持天子,哪里还敢想赦免?只要能放过我的家
人,我郭解何惧一死!」
  他横起天子剑,抬指一弹,剑身微颤,声如龙吟,赞道:「好剑!好剑!能
死在这天子剑下,某家此生足矣!」
  他说着横剑一挥,剑锋斩过脖颈,头颅溅血飞起,脸上兀自带着笑容。
  直到「郭解」的尸身倒下,几名内侍才如梦初醒,冲过来对「郭解」的尸体
又踢又打。
  刘骜浑身颤抖,忽然叫道:「杀了他们!」
  张放已经出去叫来几名期门,闻言手一摆,那些期门武士冲进笼内,将里面
的内侍尽数杀死,连「郭解」的尸体也补了几刀。
  刘骜余悸未消,颤声道:「将郭解家人……尽数族诛!」
  中行说道:「这不行吧?刚说好的……」
  张放只想着往回补救,争辩道:「方才圣上已经赦免过他的家人。但郭解大
逆不道,血溅君前,冲撞御驾,理当族诛!」
  中行说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这是掩耳盗铃,你知道不?」
  刘骜没有理会他俩的争论,只冷着脸快步而出,但他双腿还有些发抖,上台
阶时险些绊倒,旁边的期门连忙扶住,才走出地牢。
  一名白髮苍苍的老妇已经门外跪候多时,她俯下身,双手放在额前,庄重地
叩首行礼,然後直起腰,淡淡道:「牢狱乃污秽之地,陛下贵为天子,切不可轻
纵。」
  刘骜脚步停顿了一下,应道:「朕知道了。」
  淖方成望着天子的背影,良久,深深叹了口气。站在她身後阴影中的胡夫人
缓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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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喧嚣了一天的里坊早已沉寂下来,街巷人迹断绝,唯有寒风卷起
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冯源闩上门,拿起油灯,在客栈里巡视了一遍。时值初冬,往来的客商像候
鸟一样纷纷返乡,客栈的生意本来是淡季。但随着诏举日期临近,越来越多的书
生文士涌入洛都,冀望着能鱼跃龙门。来自郡国的知名文士大都投宿在各地官方
所设的驿馆中,无名之辈只有自找门路。这处客栈在通商里也属于最不起眼的,
投宿在此的士子也差不多算是最贫寒的。
  老旧的楼板发出吱吱哑哑的声响,客栈一共住了六名客人,除了一个折了本
钱,无法回家的小贩,其余五位都是文人,一个是法家门徒,一个习的是黄老之
术,另外三个都是儒生。五人占了一楼和二楼两处通间,顶楼的单间太贵,这些
囊中羞涩的士子能省一文是一文,自然不去肖想。
  其实按着程宗扬的想法,应该把房价订得高高的,让客人知难而退,一个客
人都不收才好,免得麻烦。但冯源年轻时颇吃过些苦头,看到那些士子的落魄之
态,不免心软,跟家主打了半天太极,终于收留了几个实在是穷困潦倒的书生。
  客栈的油灯是另外算钱的,那些士子舍不得油钱,一入夜便早早睡去。其实
来洛都的书生里面,九成连诏举的资格都不会有,但他们宁肯来碰碰运气,指望
自己能路遇贵人,一夜之间飞黄腾达。
  楼上楼下看了一遍,见那些书生没有饿死在房里的,冯源也就放下心来,拿
着油灯回到柜台内侧,进了里面的小屋。
  程宗扬笑道:「就你操心多,赶紧歇着去吧,这边交给我了。」
  冯源打了个呵欠,「那我就偷个懒。程头儿,这灯给你留着。」
  程宗扬接过油灯放在柜台上,等冯源离开,然後取下门闩,把门打开半扇。
  夜色如墨,破旧的客栈中一灯如豆,在寒风中透出一丝萧索。足足等了一个
时辰,眼看天近子时,还没有动静,程宗扬不禁心里嘀咕:雲大妞不会是放了自
己鸽子吧?
  又等了半个时辰,已经快要入定的程宗扬忽然心头一动,抬起头来。
  屋内不知何时多一个身影,细腰丰臀,艳如蛇蝎,却是蛇夫人。
  「你怎么来了?上清观有事?」
  蛇夫人俯身施礼,一边道:「回主子,观中无事,只是主子这几日都没有往
观里去,奴婢和卓奴、凝奴商量,怕是主子诸事繁忙,不如轮流过来伺候。」
  想起卓美人儿和凝美人,程宗扬不禁心头微动。死丫头一走几天没有动静,
自己忙得连去上清观偷香窃玉的空都没有。白白放着几个美人不用,实在是太浪
费了。可惜今晚自己还约了雲大妞,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口。
  「你去一趟雲府,悄悄去见雲大小姐……」程宗扬原本想让蛇奴跑腿,转念
一想,她跟雲丹琉不熟,万一惹出乱子更麻烦,「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你在
这里看着店,别乱走。如果我今晚不回来,明天一早你去雲家找我。」
  蛇夫人仔细应下,程宗扬随即披上一条大氅,闪身出门。寒风一吹,颇有些
凉意,他戴上兜帽,接着消失在黑暗中。
  蛇夫人楼上楼下走了一圈,知道里面住的只是些普通客人,心里便有了数。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主人回来,眼见长夜漫漫,枯坐无聊,索性取出一隻同心银
铃,轻轻一敲,然後笑道:「妹妹,我来了。」
  片刻後,惊理的轻笑声传来,「原来是蛇姊姊。既然来了,怎么不来找我玩
呢?」
  「那可不成,主子吩咐,让我在客栈守着。」
  惊理笑了几声,然後道:「那我去找你好了。窝了这几天,也怪闷的……」
  半个时辰後,两个穿着斗篷的女子从半开的大门进来,惊理摘下兜帽,朝蛇
夫人嫣然一笑。蛇夫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楼上有客人,然後过去闩上门。
  蛇夫人和惊理一左一右把那丽人夹在中间,笑吟吟往楼上走去。木制的楼梯
又窄又陡,三人身子几乎贴在一起。两女各伸出一隻手,伸到中间那丽人的裙裾
里面。孙寿抱着一隻包裹,一边迈步,一边半是害羞半是顺从地扭着屁股。
  好不容易到了楼上,两女这才放开手。房间已经整理过,但还没住过人,屋
内只有一张木榻,一条长几,榻前铺着藤席,上面放着几隻坐垫,虽然不怎么华
丽,但都是没用过的。
  惊理道:「主子呢?」
  「出去办事,今晚多半是不回来了。」蛇夫人笑骂道:「好你个小淫妇,我
们姊妹多日不见,一见面你就问主子。这些天你可没少偷吃吧?」
  「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也有日子没见过主子,还想着是被你们缠住了呢。」
  两人说笑着朝房内走去,把孙寿一个人扔在门口。孙寿自觉地把包裹放在门
边,回身掩上门,然後摘下兜帽,解下斗篷。她穿着一条绛红色的曲裾深衣,边
缘镶着深红色的滚边,衣领交在胸前,依次露出里面中衣和内衣的丝织衣领。宽
大的衣袖一直垂到脚边,腰间系着一条素白的长带,下面是一条同样质地的素绢
裙,雪白的裙摆宛如一面圆盘,贴在地板上。
  她衣饰并没有耀眼的奢华,但极为合身,每一处细节都精致无比,曲线优美
动人,素裙朱衣,衬托着她凸凹有致的身材,宛如一隻精美的花瓶。
  孙寿逐一解开外衣、中衣、长裙、内衣……一件一件放在旁边,最後解下贴
身的小衣和胸衣,褪下薄如蝉翼的亵裤,直到身上一丝不挂,裸露出雪滑如脂的
胴体,然後四肢伏地,赤条条爬到两女面前。
  两女并肩坐在榻上,絮絮地说着话,谁都没有理会她。孙寿就像一隻听话的
宠物般,温驯地伏在两人脚边。室内的寒意与外边差不多,孙寿虽然还能抵御,
但皮肤不由自主地绷紧,显得愈发光滑。
  蛇夫人问起当日遇袭的事,「真是龙宸的人?」
  「是他们的手段,绝不会错。」
  「主子怎么说?」
  「消息没传出去,龙宸多半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主子说了,即使他们不
来找麻烦,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等腾出手来,谋定後动,狠狠让他们吃个大
亏,往後不敢再找我们程氏的麻烦。」
  蛇夫人舒了口气,「若是以前,听到龙宸,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幸好遇到
了主子,即便跟龙宸对上,也不用担惊受怕。」
  惊理道:「是幸好遇到了妈妈。」
  「还用你说?」蛇夫人白了她一眼,「说起来,妈妈年纪可比我们小得多,
可在她面前,我就觉得自己平白矮了三分,连膝盖都是软的,恨不得变出条尾巴
来摇着,讨她欢心。别说为奴为婢,就是给妈妈当狗我也乐意。」
  惊理笑道:「怪不得是姊姊,连马屁都拍得这么好。」
  「敢说我拍马屁?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两人说笑一阵,才把目光放到脚边那具光溜溜的玉体上。
  蛇夫人道:「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我若不在,怕她被老鹰叼走了。只好走到哪里都带着。」惊理笑道:「姊
姊一个人怪孤单的,夜来无事,也好拿她解闷。」
  说着,惊理吩咐道:「寿儿,还不过来服侍蛇姊姊?」
  孙寿爬到蛇夫人脚边,扬起精心妆扮过的娇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然後
用牙齿咬住她的鞋跟,帮她除下鞋子,再咬住她的袜尖,小心翼翼地扯了下来。
  蛇夫人笑道:「这丫头被你调教得有点模样了。」
  「论乖巧,还比不上凝奴。不过,寿儿也有樁好处……」惊理贴在蛇夫人耳
边,轻声说了几句。
  蛇夫人眼中露出奇异的光彩,「处子?怎么可能?」
  惊理笑道:「我刚听说也不信呢。这几日仔细验看过才知道,狐族的元红可
是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
  「左右是在那个里面,又能变到哪里去?」蛇夫人还是不信,「何况做都做
了,幹嘛要藏起元红?说不定她们是故意用变化之术,变出元红来骗人的。」
  「狐族的元红与变化之术无关,而是……」惊理笑道:「姊姊若是不信,验
过便知。」
  蛇夫人生出几分好奇,「怎么验的?」
  「寿儿,让蛇姊姊看看你的元红。」
  孙寿勉强笑着,娇滴滴应了一声,「是。」
  她转过身,趴在榻前,将那隻丰翘白腻的雪臀高高翘起,双手抱住雪滑的臀
肉,朝两边分开,将秘处敞露出来。
  蛇夫人抬指轻弹,长几上的油灯发出一声细微的爆响,接着光芒大作,如豆
的灯光瞬间膨胀数倍,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灯光下,那隻白艳艳的大白屁股仿
佛发出光来,每一个细微之处都被映照得纤毫毕露。
  孙寿的性器堪称完美,雪白的大腿根部,娇美的牝户宛如含苞待放的牡丹,
在灯光下艳光四射。两片娇嫩的阴唇软软合在一起,中间一条凹陷的细缝,显露
着红玉般柔腻的光泽,顶端红嫩的花蒂微微突起,周围光溜溜没有一丝毛髮。雪
滑的臀沟间,那隻嫩肛缩成一点,仿佛含羞的雏菊,小巧而又柔润。
  惊理一脚伸到孙寿腹下,用玉趾挑弄着她的花蒂。孙寿星眸半闭,一边发出
柔媚的低叫,一边用指尖分开秘处。
  在两女的注视下,玉户中间那隻红腻的穴口仿佛被一隻无形的物体楔入般,
羞媚地一点一点张开,先是指尖大小,然後慢慢的越张越大,直到在她臀间张开
成一个直径寸许的浑圆入口。
  在惊理的挑弄下,孙寿下体已经春潮涌动,从臀後看去,那隻水汪汪的蜜穴
圆圆张开,蜜腔内红腻的蜜肉一览无余,雪亮的灯光下,湿淋淋的蜜肉微微蠕动
着,散发出妖艳的光泽。
  随着蜜腔的蠕动,一团密藏在体内深处的软肉缓缓浮现出来。与人类处女不
同,狐族的处女膜是完全封闭的,被蜜汁般的淫液一浸,膜体仿佛透明一样,能
隐约看到膜体後面鲜嫩如新的秘径。
  蛇夫人奇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以前都幹错了地方?」
  惊理道:「这些骚狐狸淫穴内别有蹊径,寻常交媾时,阴窍像人一样通往子
宫,元红所在的秘径,却是通往丹田,最是性命交关的所在。除非她心甘情愿献
出元红,平常都隐藏不见。」
  「丹田?」蛇夫人一听就明白过来。丹田是修者的性命之本,不是十二分相
熟,绝不会有人肯放开丹田让人探查,更何况是让人把阳具直接插入,在里面搅
弄取乐?丹田是气海所在,脆弱无比,对方不需要有什么歹心,只要不那么怜香
惜玉,动作略微粗暴一些,对女子来说就如同一场大劫,轻则受创,重则殒命。
  惊理道:「龙宸那些人捕到雌狐,都会逼迫她们献出元红,在她们丹田里面
肆意蹂躏,能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二三。」
  蛇夫人一手伸到孙寿穴内,用指尖抚摸着那层娇柔的嫩膜,一边笑道:「倒
是有趣,不若我采一个试试。」
  蛇夫人笑着起身,抬手拍了拍孙寿的臀肉。孙寿不敢闪避,只哀求道:「姊
姊饶命……」
  「放心,姊姊只不过尝尝鲜,断不会弄伤你的丹田。」
  孙寿央求道:「奴婢留着元红,是给主子享用的。待主子用过,奴婢再陪姊
姊快活可好?」
  蛇夫人一听就熄了这份心思,可她虽然不敢和主子争抢,真采了她的元红,
但被一个最低等的贱婢逆了心意,不免有些火气,冷笑道:「你这骚狐狸,都被
人幹滥了,连装什么处子,一门心思勾引主子么?」
  孙寿讨饶道:「奴婢不敢,求姊姊息怒……」
  惊理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寿儿,还不把你的後庭花献出来,让蛇
姊姊给你开苞?」
  蛇夫人啐道:「这贱婢的後庭我又不是没用过,哪里有什么好开的?」
  惊理娇俏地眨了眨眼,「姊姊试过便知。」
  美妇跪在榻前,妖媚的面孔露出一丝羞色,她一手伸到臀後,指尖按住那隻
嫩肛,轻轻揉弄起来。雪白的圆臀在她指下微微颤抖着,每揉一圈,她指下就生
出一丝细微的变化。
  蛇夫人渐渐看出异样,随着她的揉弄,这贱婢原本就小巧柔润的嫩肛竟然像
变魔术一样,越来越小。等她鬆开手,那隻嫩肛只剩下小指指尖大小,从後面看
来,没有半点异色,白生生的嫩孔紧凑地缩成一点,衬着又白又大的丰臀,就如
同雪团间一个小小的凹陷,愈发显得小巧精致。
  惊理笑道:「这贱婢的变化之术,能把後庭变到原本一半大小,插弄时别有
趣味。我本来想送给主子逗趣,倒让姊姊抢了先。」
  蛇夫人伸手按了按,果然紧凑,不由笑道:「倒是有趣。」
  惊理道:「贱婢,还不快给蛇姊姊赔罪?」
  孙寿叼着包裹爬到蛇夫人脚边,用牙齿扯开。那包裹她一路抱来,里面却是
六七支不同质地,形态各异的假阳具。孙寿挑出一支,正待给蛇夫人戴上,蛇夫
人却脚尖一挑,选出另外一支,「就用这个好了。」
  孙寿心臟不由漏跳了一拍,她不知道那根假阳具是从太泉古阵带出来的物品
之一,但作为里面最大的一支,孙寿早已尝过它的苦头。它长近尺许,最粗的部
位犹如鹅蛋,不知是用何物制成,像人体一样颇具弹性,顶端的龟头和表面凸起
的血管无不栩栩如生,而且通体乌黑,看上去极为狰狞。
  孙寿咽了口吐沫,把胶棒系到蛇夫人腰间,然後楚楚可怜地张开红唇,含住
胶棒维妙维肖的龟头,细致地舔舐起来,那双水灵灵的美目像是会说话一样,露
出讨饶的目光。
  蛇夫人对她乞怜的目光视若无睹,随手抓住她那对饱满的雪乳,在手中揉捏
把玩。忽然她指间一拧,孙寿乳尖一阵剧痛,乳头仿佛被一隻铁夹夹碎一样,痛
得她几乎淌下泪来。
  蛇夫人笑眯眯看着她,然後鬆开手。
  孙寿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小心吐出那支几乎塞满她整个口腔的龟头,乖乖然
後转过身,将那隻白生生的大屁股举得高高的,强忍住心底的羞耻和惧意,娇声
道:「求姊姊给贱奴的屁眼儿开苞……」
  蛇夫人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一手扶住那根狰狞粗大的假阳具,在那
隻雪团般的美臀上「啪啪」抽打几下,然後对准那隻小巧的肉孔,用力捅入。
  孙寿低叫一声,被撞得险些跌倒。她勉力撑住身体,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
  夜色已深,客房中,一个美妇光溜溜伏在席上,雪白的圆臀向後挺起。一根
通体黑黝黝的大棒子硬梆梆捅在她臀间,露在外面的部分还有半尺长短。又粗又
长的棒身直挺挺没入美妇臀内,将如雪的美肉挤得膨胀起来,周围溢出一股殷红
的血迹。
  在她身後,一个身材丰腴高挑的艳妇用力挺动腰肢,乌黑的胶棒仿佛像一条
粗大的蟒蛇,在那美妇臀内挤进挤出,鲜红的血迹不断溅出,淋淋漓漓洒在她雪
白的大腿间。
  美妇趴在地上,痛得眉头轻颤,红唇圆张着,不时发出吃痛的低叫,一边还
要娇声道:「姊姊好厉害……奴婢的肠子都要被搅碎了……」
  「姊姊好棒……奴婢……奴婢不行了……」
  艳妇红唇微微挑起,目光中带着一丝残忍的趣味,阳具越幹越深,直到每次
插入,都顶得她叫不声来。
  惊理笑道:「该我了,蛇姊姊先歇歇,让我再给寿儿开次苞。」
  孙寿含羞洗去臀间的血迹,一手掩住受创的肛洞。不多时,她鬆开手,嫩肛
已经恢复原状,又成了未经人事般小巧鲜嫩的模样。
  这一次孙寿按照两女的吩咐,仰身躺在长几上,双腿朝上举起,两手抱着屁
股,露出羞处。就像一个出嫁的新娘一样,被惊理破体而入。鲜血又一次溢出,
染红了木几。
  两女一边幹一边说笑,忽然神情同时一动,接着窗户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声
音凶巴巴地质问道:「怎么不开门?」
                第二章
  一个火红的身影从窗户掠入,看到室内的情形顿时大吃一惊,玉颊瞬间变得
通红。那女子愕然片刻,以为自己走错地方,赶紧掩住面孔从窗户跃出。
  蛇夫人与惊理面面相觑,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那女子又重新跃了进来。这
一次她没有再客气,像隻胭脂雌虎般,气势汹汹地说道:「姓程的小人呢!让他
滚出来!」
  惊理认出她来,赶紧陪笑道:「家主人去了雲府。」
  雲丹琉恨声道:「那个笨蛋!」
  惊理道:「大小姐先歇歇,我去叫主子回来。」
  「你认识我?」
  「大小姐的风采,奴婢即便只见过一眼,也不会认错。」
  「不用叫他。」雲丹琉没好气地看着她们,然後撇了撇嘴,「果然无耻。」
  室内诸女都是眉眼通透之辈,雲丹琉夤夜来此,多少也能猜出她的来意,虽
然不知道主子是怎么勾上手的,但身份必定在自己这些奴婢之上,说不得又多了
一位主母,于是不言声地跪成一排,连衣服也顾不得穿。
  雲丹琉目光从三女身上扫过,然後停在惊理身上,在脑中把她的相貌和程宗
扬说的对照了一下,问道:「你叫惊理?」
  惊理顺从地俯身行礼,「是。」
  「你是那个蛇夫人?」
  蛇夫人俯身道:「是奴婢。」
  雲丹琉看着中间那个妖媚的妇人,「你是凝奴?」
  孙寿脸上红晕未消,含羞道:「奴婢单名一个寿字。」
  雲丹琉挑眉道:「怎么还有一个侍奴?」
  惊理连忙道:「寿奴还未正式入门,不作数的。」
  「你们在做什么?」
  三女互视一眼,孙寿讪讪道:「奴婢在陪两位姊姊欢好。」
  「你是已婚的妇人?为什么会流血?」
  「两位姊姊给奴婢的後庭开苞,略有些落红……」孙寿勉强笑道:「不妨事
的。」
  「那个无耻小人!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雲丹琉气得咬牙,寒声道:「你
家是哪里的?」
  三女都闭上嘴。眼看雲丹琉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惊理只好道:「她是襄邑侯
的家眷。」
  「襄邑侯?那个小人怎么跟吕冀勾搭上了?」
  三女都不敢回答。
  雲丹琉又问道:「你是吕冀的侍妾?」
  孙寿小声道:「奴婢是吕冀的妻子。」
  雲丹琉张大嘴巴,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半夜时分,在一处破旧客栈内,被
两个奴婢当作娼妓一般玩弄的妖媚妇人,竟然是襄邑侯吕冀的夫人,堂堂封君。
  「你是襄城君?天子的舅母,太后的弟媳?」
  惊理笑道:「她前些天被主子收服,因为还未入门,只是最低一等的下贱奴
婢,大小姐只管叫她寿奴便是。」
  雲丹琉目光一转,然後回身坐在榻上,「你们刚才怎么做的?接着做。」
  蛇夫人与惊理互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露出一丝笑意,这倒是一个讨好未来主
母的机会。至于孙寿怎么想的,根本无关紧要。
  有主人亲自观赏,两女更加卖力。蛇夫人取出几粒催情的药丸,塞到孙寿口
中,然後用胶棒顶进她喉咙内。
  惊理将孙寿推到几上,让她仰身躺好,然後抱住她的双腿,架在肩上。两女
一同上阵,一前一後幹着她的小嘴和屁眼。
  孙寿接连服下几倍的春药,早已意乱神迷,在两女的挑逗下,很快就淫态横
生。她一边用红唇香舌服侍着蛇姊姊,一边抱着屁股,使劲掰开臀肉,露出屁眼
儿,任由惊理姊姊的插弄。
  窗外寒风呼啸,斗室内却是春光旑旎。两个赤裸的美女一边挺动身子,一边
笑声不绝。在她们中间,一具白光光的玉体躺在几上,胸前两团饱满的雪乳来回
晃动着,充血的乳头硬硬挑起,随着雪乳的晃动,一荡一荡划着圈子,在灯光下
散发出红宝石一样淫艳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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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微亮,雲府大门刚一打开,程宗扬就当先登门。雲家原本就戒备森严,
雲苍峰回来时又带了大批好手,因为府中放着十几万金铢和巨额财物,警戒程度
更是成倍上升。雲丹琉从里面出来,还大费周章,一直到後半夜才找到机会,程
宗扬想从外面进去,比登天都难,他转了一晚上,连个缝都没找到,这会儿鼻子
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脸的不爽。
  门口的守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多问,急忙进去通报雲苍峰。
  程宗扬在客厅转了几圈,心下盘算着,等见到雲丹琉,一定要狠狠鄙视她一
番,竟然敢放自己鸽子,瞧自己在外面蹲这一宿,连头髮都结霜了。
  正自火大,忽然看到雲丹琉从外面进来,身後还跟了一个女子,身材颇为眼
熟……竟然是蛇奴?
  程宗扬张大嘴巴,接着明白过来,不由懊恼地敲了敲脑袋。雲丹琉白了他一
眼,冷着脸找了个位置坐下。蛇夫人含笑跟在後面,殷勤地给她斟茶送水,好像
她是雲丹琉的贴身奴婢一样。
  这都什么事啊,自己在巷口吹了一夜的寒风,连根毛都没捞着,结果雲丫头
跑到客栈待了一夜,顺便还把自己的侍奴给收服了。
  程宗扬还没找到开口的机会,雲苍峰已经出来了。他看了程宗扬一眼,不由
讶道:「衣服怎么湿了?」
  程宗扬含糊道:「有点事,在外面奔波了一夜。」
  「丹琉,你去拿些吃食来。」
  雲丹琉一万个不服气,偏又不能开口,只好横了蛇奴一眼,「你去!」
  蛇夫人屈膝施了一礼,退到厅外。雲苍峰道:「她是谁?」
  程宗扬道:「家里的奴婢。」
  雲苍峰依稀有点印象,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随即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两人
早已商议好的拍卖名单。
  程宗扬打起精神,接过名单仔细看着。名单上的大头是田地,雲苍峰与雲秀
峰联络之後,拍板将雲家在汉国所有的田地几乎全部拿出来拍卖,这也是雲氏拿
出的最大一块肥肉,足够那些商贾、豪门打得头破血流。其次是商铺,名单上大
大小小一共列了近四十处。然後是各种珍稀药材、玉石香料、犀角象牙、珠宝饰
物等奢侈品。这部分一大半还被执金吾扣押着,但不妨先拿来拍卖。最後是一些
普通货物,包括铁器、木材、丝帛布料等等,区别在于每一种都数量极大。
  名单所列的拍卖品後面,列着几行数字,一行是准备公布的起拍价,另一行
是雲氏估算的暗底。总额不仅足够偿还欠款,还略有超过。雲氏虽然豪富,汉国
的产业也及不上此数。最後的货物中,一大半都是程郑提供的,甚至连陶氏钱庄
开出的十万金铢货物全都押上去,让那些商人抢个够。
  程宗扬想了想,又在清单後添了五百匹马,分成五批拍卖,注明所有马匹都
来自于晴州的泾溪马场,至于暗底价格,则比市价低了一成有余。
  雲苍峰道:「这价格似乎低了些。」
  「算缗令把车船马匹都纳入算缗,现在不卖,以後就卖不出去了。」
  「泾溪马场……是赵墨轩?」
  「雲老哥也认得他?」
  「有过一面之交。」雲苍峰道:「此人豪爽大度,是个做大事的人。」
  程宗扬笑道:「正好替他卖些马出去。我已经跟他说好,马价的半成作为佣
金,雲老哥不介意吧?」
  「有何介意?」雲苍峰大笑道:「早知有这等无本生意,我不如开个榷场,
专事拍卖。」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外面那些商人都以为吃定咱们,心气十足,当然是能
卖出去多少就卖多少。」
  「那就这么定了。」
  程宗扬提醒道:「把项目错开,一批一批拍卖,尽量让他们都能买到。」
  雲苍峰笑道:「老夫省得!」
  …………………………………………………………………………………
  天色刚亮,参加拍卖的债主便陆续登门,未及辰时,四十余家便都已到齐。
  雲家把包括主堂在内的整个外院都腾了出来,作为拍卖的会场,沿着游廊摆
下四十六张座席,席位各用屏风隔开,前面挂着珠帘,院内正中则是拍卖台。所
有的席位都能看到拍卖的主台,彼此间却无法窥视。
  前来拍卖的商家少则两人,多则三五人,此时各自聚在一处,交头接耳,窃
窃私语。
  雲苍峰首先登上拍卖台,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最後道:「当日幸得各位援
手,使我雲氏渡过难关。今日的拍卖绝不会让各位吃亏,只要拍定,雲某立刻与
各位签订契约,当场交割。若是哪位朋友一件货物都没看中,那就只能拿着金铢
离开了。事後可别怪我小气。」
  众人附合地笑了几声,场中便安静下来。
  「因为今日多半要签约,雲某请了几位中人。」雲苍峰抬手示意了一下正中
的几席,逐一介绍道:「洛都商会的方老先生,如意居的秦掌柜,还有陶氏钱庄
的曲掌柜。」说着抱拳施礼。
  这三人都在洛都的生意场上颇有声名,作为中人绰绰有余,众人也无异议,
只是在座的几家豪强面色有些不好看。雲家行事如此仔细,摆明了不给旁人趁火
打劫的机会,他们准备好的如意算盘统统打不响了,脸色哪能好看得起来?但话
说回来,雲苍峰方才也说了,最差的结果也是拿着金铢回去,雲家已经承诺分文
不少的还清欠款,拍卖只是锦上添花,实在找不到什么发作的理由。
  雲苍峰道:「辰时已到,拍卖开始。」言罢略一拱手,退到台下。
  一名专门请来的拍卖师登上木台,说道:「老朽在榷场数十年,还是头一回
经手这么大的生意。雲三爷既然信得过我,老朽只能勉力一试,还望各位多多捧
场。」说着作了个团圆揖。
  众人纷纷道:「应该的,应该的。」
  等院内声音稍息,拍卖师道:「闲言少叙,先来看第一件拍品:上汤田地十
顷,起拍价一万金铢。」
  院内顿时掀起一片声浪,众人都知道雲家这回要出血,但谁也没想到第一件
拍品就是洛都附近一千亩土地。
  拍卖师略略提高声音,「上汤的土地大伙都知道,一亩地总要十二三枚金铢
上下。难得的是这十顷土地只有两块,一块六顷有余,一块三顷有余,相去只有
一道沟渠,都是上好的水浇地。老朽年初拍过一块,大小不及一顷,就卖出一千
五百金铢。」
  看到有人试图隔着屏风说话,拍卖师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雲三爷为了大
伙不伤和气,走的是暗标,各位也体谅老朽几分,别让老朽难作。各位手边都放
着素底的折扇,若是有意,不妨在扇上写下价格。」
  几案上摆着笔墨和空白的纸扇,由于有屏风珠帘的遮掩,无论比邻而坐还是
隔院相对,都无法看到别人写的是什么,甚至写没写都看不出来,想使眼色打手
势更是无从谈起。稍等片刻,一名护卫抱起封好的木箱从屏风後经过,已经写好
出价的买家合起折扇投入箱上的孔中。
  不多时便有三十余家投了折扇,另外十余家自认财力不济,直接放弃。护卫
确认之後,捧起收好的折扇被送到後堂,程宗扬、雲苍峰都在堂内。
  送来的折扇被逐一打开,雲苍峰定的暗底是一万二千金铢,不足此数的被弃
之一旁,其余按报价高低在几上列成一排。
  那些豪门全部都有出价,但价格不约而同都卡在一万二千金铢上下。倒是有
两家商贾出价极高,其中一家出到一万六千金铢,另一家略低了五百金铢。
  雲苍峰看了眼扇上的标记,「出价的是洛下鹿氏和三眼井吉氏。」
  程宗扬道:「谁借的多?」
  「欠鹿氏的本息合计九千金铢,吉氏六千金铢。」
  「这两家是做什么的?」
  「两家都是阡陌相连的大地主,相比之下鹿氏实力更强一些,但吉氏产业更
靠近上汤。」
  程宗扬道:「吉氏实力较弱,按说卖给他们更合适,但鹿氏出价略高,而且
吉氏离土地更近,只怕不会轻易舍弃——我看选鹿氏。」
  雲苍峰二话不说,从架上找出上汤的地契,提笔画押,转让给鹿氏,然後按
上手印。
  那护卫将写好的书契放入箱中,送到鹿氏席前。鹿氏大喜过望,立刻签字画
押,然後由护卫送到中人席上,由三位中人在一式三份的契约上签字。
  不多时,第一份拍卖便尘埃落定。雲家与鹿氏的欠款两清之後,鹿氏还倒欠
了雲家七千金铢。
  拍卖第二宗是一批布料,起拍价两千金铢,最後由一家布商以两千三百金铢
正卡着雲家暗底的价格吃进。
  随後一批珍珠,两宗玉料的拍卖都没有引起波澜,但紧接着,五间位于外郡
的商铺一次性卖出,又引起席间的骚动。连商铺都作价出售,雲家真打算从汉国
收手,连家底都不要了?这等机会可绝不能错过了。在座的都打起精神,盘算着
该怎么出价。这不是竞标,每家只有一次出价的机会,怎能不慎重以待?
  折扇递上去不久,有人从後堂匆匆出来,对拍卖师低声说了几句。拍卖师点
了点,然後笑道:「这批商铺果然抢手,出价最高的三家给出的价格竟然一模一
样。没奈何,只能请三家再投一次。」
  出价的只剩了三家,却比方才慢得多,即使隔着珠帘,也能感觉到三家的犹
豫和紧张。足足等了一盏茶时间,三家才陆续报完价格。
  拍卖过程虽然严格保密,但拍卖完到地头一看,就知道是谁家中的标,再加
上程宗扬和雲苍峰有意推波助澜,完成一笔交易就当场签约,很快众人便知道,
这五间商铺最终花落孙家。
  襄邑侯府的监奴秦宫脸色阴沉,那些珍珠、玉料倒也罢了,田地、商铺换在
别处自己绝对不会放过,怎么也要争个七八轮才是。再说了,只要在场中亮出襄
邑侯府的牌子,谁敢跟自己争?可这鸟暗标,在座的脸不见脸,只看出价高低,
谁家的牌子都不好使。
  看到孙家中标,他再也坐不住,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家奴心下会意,借口出
恭溜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那家奴回来,小声道:「没见着人。」
  秦宫心下大怒,昨晚几家商量好的同进同退,谁知道孙家说得好好的,一看
到商铺就贪念大发,当先反水。他不仁我不义,生意场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秦宫一撩帘子,扬声道:「这拍卖不合适!」
  拍卖师拱手道:「秦监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秦宫冷着脸道:「我只想问问,这暗标是不是价高者得?」
  「不错。」
  「高出一文也算是价高吗?」
  见秦宫气势汹汹,拍卖师也担心里面出了什么纰漏,一边品味着他话里的意
思,一边慢慢道:「当然。」
  「几千上万金铢的生意,却被一文钱左右,这拍卖合适吗?」
  「秦监的意思呢?」
  「价格相差一成之内,第二轮竞价。」秦宫见拍卖师迟疑不决,不甘心地补
充一句,「仍用暗标。」
  「这却难办。」拍卖师道:「第一轮报价若在一成以内,大伙相差无几,第
二轮又能差出多少?难道还要再报三轮、四轮?」
  「就两轮!第二轮除非报价相同,谁高谁得!」
  「待我向雲三爷禀报一声,再作商量。」
  拍卖师请上几位中人入内商议,场中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秦宫哼了一声,
重重坐下。既然要争,就争个痛快!襄邑侯府怕过谁来?况且他跳出来还存着一
份心思,夫人点明了要雲家拿出的一批香料,一轮定胜负,万一失手,回去可无
法交代。若能改成两轮,多少还有些回旋的余地。
  雲宅後堂,程宗扬与雲苍峰相视一笑,有人不服气早在两人预料之内,可这
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倒是出乎两人的意料。秦宫的提议正中两人下怀,众人竞
标次数越多,卖出的价格越高,他们哪里有不愿意的?等拍卖师进来,雲苍峰只
略微辩解几句,便从善如流地重新拟定了章程。
  不多时,拍卖师带着新章程出来,宣布第一轮报价与最高价相差在一成到两
成之内的,参与第二轮竞标,大宗货物以一成为限,小宗可放宽至两成,方式仍
用暗标。第二轮竞标延用以前的规则,价高者得。
  第二批拍卖开始,虽然仍是暗标投递,没有唱标的环节,但竞争无声中激烈
了许多。那位拍卖师是此道的大行家,经验丰富,先是寥寥数语点出拍卖货物的
特点,然後旁征博引,指出类似的货物以往的交易价格几何。程宗扬与雲苍峰的
目的是以出货为主,也没有在价格上多作文章,结果程郑的暗底几乎成了摆设,
往往第一轮就被淘汰出去。
  接连又拍卖出去几处田地和商铺,秦宫也不无小得,虽然价高了些,总算还
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当听见拍卖师念道:「南海香料一批……」秦宫眉头一
动,挺直身体。
  旁边的家奴赶紧凑过来,低声道:「昨日夫人吩咐过……」
  「我知道!」秦宫不耐烦地说道:「这批香料无论如何也要拿下!」
  「……作价两万金铢。」
  秦宫一怔,心里咆哮道:什么鸟香料竟然会这么贵!上好的香料虽然价比黄
金,但由于量少,总价高不到哪里去。可这批香料竟然有两万金铢,足足两千亩
的田地!
  拍卖师道:「这批香料价格不菲,数量也自不小。单是龙涎一种,就有两斗
之多。其他还有沉香、苏合香、鸡舌香……」拍卖师一口气列了数十种香料,以
及每种的数量,最後道:「这批香料按市价,大概在两万四千金铢左右。」
  旁边的家奴迅速算了一遍,最後报出的价格比拍卖师所说还略高一些。由于
龙涎香难得,同样的价格只怕还买不到这么多龙涎香。
  秦宫拿起笔,在折扇上狠狠写下:金铢二万五千。想了想又一笔抹去,重新
换了一柄折扇,写下:金铢二万八千。
  在座的都是生意人,对香料的价格都不陌生,第一轮报价多半会在两万四五
左右。自己高出他们一成,直接拿下,免得到第二轮再横生枝节。
  秦宫打的如意算盘,谁知偏偏有人不识趣,报的价格竟然和他相差在一成之
内,与他一道进入第二轮。第二轮报价,秦宫权衡片刻,那人报价比自己少不到
一成,多半是两万六千金铢,正好卡在一成之内。他如果想吃下这批香料,至少
要再提价一成,两万九千金铢上下。
  如果保险起见,自己的报价应该写个三万,可三万金铢买这批香料,未免吃
亏。若是少一点,两万九千也尽够了。秦宫计较已定,提笔在扇上写下金铢二万
九千。想了想,又加了个五百,胜负也许就在五百之上。
  两家递上报价。过了一会儿,那名护卫将一张纸放在拍卖台上。拍卖师看了
一眼,笑道:「还真是巧……只怕要再报第三轮了。」
  怎么可能?秦宫险些站了起来,怎么这么巧,那边也报了个两万九千五百?
连零头也不差?
  第三轮报价紧接着便即开始,秦宫心里乱纷纷的,如果那家也报的两万九千
五百,等于一下提了三千五百金铢,显然对这批香料志在必得。自己再报价应该
报多少?三万一?还是三万两千?雲家欠自家的款项本息合计不过两万金铢,难
道自己还要从府里拿出一万两千金铢买这批香料?
  那名家奴溜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钻进来,贴在他耳边道:「那家的掌柜叫程
郑,晴州来的商人。」
  程郑?这个名字秦宫有点耳熟,接着想起来,那厮往日没少钻营,一度与府
里的管事走得极近,挂着侯府门客的名头在外行走。後来不知道攀上谁的高枝,
倒是有日子没见着他来献殷勤了。
  这暗标真是坑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跟自家人较起劲来。
  秦宫心里骂了一声,向家奴使了个眼色。家奴又溜了出去,过了会儿苦着脸
回来,向他摇了摇头。
  秦宫心里咯噔一声,感觉到一丝反常。姓程的不过一个浑身铜臭的商人,如
今借了谁的势,竟然连侯爷的面子都不卖?
  时间不等人,台上已经开始催促,秦宫顾不得去琢磨这里面的道道,最後心
一横,府里左右是夫人当家,她既然点名要买这批香料,多花几个钱自己捏着鼻
子也得认了。
  秦宫写下金铢三万两千,把折扇一合,递了出去。
  片刻後,拍卖师在台上笑道:「这两家想必是有缘,今日的拍卖还是头一次
出现要投第四轮的……」
  「等等!」
  拍卖师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秦宫霍然起身,高声道:「我要亮标!」
  拍卖师怔了一下,「秦监何出此言?」
  「没什么好说的!」秦宫拿出豪门刁奴的骄横之态,「我就不信世上有这么
巧的事!我们襄邑侯府从不仗势欺人!只要你们把这宗香料的标底亮出来!让大
伙都看个明白!敢不敢!」
  「秦监想必知道暗标的规矩,若是有人提出亮标,无论生意成与不成,都要
退席。」
  「我当然知道!退就退!後面的标我也不竞了!」
  「若是亮出标底,大家都无异议,秦监怎么说?」
  「我加价一成把香料拿走,绝无二话!」
  拍卖师扭头道:「程掌柜?」
  程郑道:「现今香料大涨,若是加价一成,不如给我。」
  秦宫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咬牙道:「两成!」
  程郑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就是三万八千四百金铢,秦监可想好了。」
  「只要你们亮出标底,我有何不敢!」秦宫冷笑道:「姓程的,你可要想好
了!前几天你还在我脚底下讨食吃,我秦宫什么时候拿正眼瞧过你!敢跟我对着
幹?我倒想看看,洛都谁能罩得住你!」
  当众被秦宫骂得狗血淋头,程郑却是毫不在意,老神在在地说道:「若非秦
监要求亮标,我还不知道跟在下竞标的会是秦监,哪里谈得上对着幹呢?洛都谁
不知道秦监是吕侯爷的府监,岂是我这个小小商人惹得起的?」
  程郑放了两句软话,众人都以为他要服软,谁知程郑身躯一挺,「但在生意
场上,就要讲生意场的规矩!莫说秦监只是侯爷的府监,就是吕侯爷在此,也得
按规矩来!」
                第三章
  商贾在汉国被欺压已久,都是敢怒不敢言。程郑此言一出,场中顿时传来一
片低低的叫好声。
  秦宫一张脸气成猪肝色,但有屏风隔着,也不知道是谁叫的,只能咬着牙含
恨在心。
  「诸位,既然咱们要守拍卖的规矩,还请慎言。」
  拍卖师借着程郑的话头,不轻不重地暗捧了程郑一下,打了个圆场,然後与
中人商量几句,又问过方才竞标的各家都无异议,随即取出这几轮暗标的折扇。
  第一轮各家的报价刚一打开,秦宫就像迎面挨了一拳。
  第一轮报价,程郑的暗标赫然是两万九千金铢,比自己还高了一千金铢。
  第二轮报价,程郑谨慎了许多,只在九千之後添了个五百。
  第三轮报价,程郑发现遇到对手,一举将价格抬到三万两千金铢……
  跟程郑相比,自己的报价倒像是搅局的,先是卡在人家最高价的一成之内,
然後又零零碎碎写了个两万九千五百,最後提价又跟人家撞到一起。
  拍卖师把最後一柄折扇摊开,「秦监你看……」
  秦宫脸上时青时白,只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实在不好掉襄邑侯府的面子,最
後强撑着道:「拿书契来!」
  秦宫签下以三万八千四百金铢竞得香料一批的书契,把笔一丢,当场退席。
自己白白多花了一万多金铢,已经把侯府的平常用度挪空了,再坐下去也没钱竞
标,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至于回去之後怎么向主人禀报,他连想都不敢想。
  雲宅後堂,程宗扬看着秦宫灰溜溜退场,不禁哈哈大笑。
  雲苍峰也笑道:「你倒算得准,知道他不会善罢干休。」
  程宗扬道:「姓秦的仗着吕冀的势,就数他跳得最欢,谅他也想不到我这边
已经挖好坑,就等他往里边跳。」
  「也难为你算得仔细。却不知襄邑侯府为何对这批香料如此上心?」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也许他们也听说香料大涨,想赚个差价吧。」
  雲丹琉狠狠白了他一眼,她昨晚在客栈遇到孙寿,早听说孙寿按他的吩咐,
打发门下的监奴竞标香料,只许成不许输。有当家主母的命令,秦宫就算明知道
前面是火坑,也只能闭着眼睛往里跳。这事说白了根本胜之不武,偏生这个无耻
之徒说得跟他神机妙算一样,真是厚颜无耻!
  雲苍峰道:「这秦宫是个小人,只怕他将来生事。」
  「雲老哥不用担心。」程宗扬满不在乎地说道:「他平白多花了主家这么多
钱,还想当他的监奴?能去庄子里种地就烧高香了。运气差点,被主人当场打死
都有可能。这种小人就是狗仗人势,没有了主人的宠信,他连狗都不如。」
  场中的拍卖还在继续,那位陶氏钱庄的曲掌柜名为中人,其实是陶五派来监
督货物拍卖的。毕竟那批价值十万金铢的货物是他作的保,万一出了岔子,他也
不用想继承家业了。
  秦宫强迫亮标的举动,反而证明了雲家的信用,程郑那番话更让大家解气。
接下来的拍卖顺风顺水,三个时辰之後,最後一批货物拍卖完毕,虽然有部分货
物因未达暗底而流拍,最後所得款项仍远远超过雲氏最好的预期。
  包括田地商铺在内,所有物品一共拍出近三十万金铢。其中雲家的产业、货
物拍出十九万金铢,陶氏作保的六万金铢货物拍出七万有余,连程郑也拍出三万
金铢——除了他手中的货物和代理的马匹,里面还包括了一批当日从延年阁抢到
的珍玩。
  由于是暗标,具体拍卖金额并未对外公布,不过参与拍卖的各家多少也能估
算出来一二。虽然雲家看似狠拿了一笔现款,但在众人看来,雲家经此一劫,在
汉国数十年的积累一朝丧尽,手上除了钱铢,已经一无所有,想重新起家,起码
得一二十年工夫,根本不足为虑。
  那些债主将雲家产业分食一空,各自得意而归,回去弹冠相庆,却不知道一
场足以摧毁汉国整个商业的风暴正在酝酿。
  拍卖完成,雲家所欠的款项一笔勾销,还拿到将近三万金铢的现款,付出的
代价则是被扣押的货物耗费大半,雲氏在汉国的产业更是几乎全盘易手。
  另外七万金铢由程宗扬拿走,将来的利润与陶氏平分。赵墨轩的马匹由程郑
代理,按照约定,总价的半成作为佣金交给雲氏,程郑另收半成,抛去给赵墨轩
的马价以外,其余都算程氏商会的收入。至此,整个拍卖的款项全部交割清楚。
  至于雲丹琉一场豪饮换来的巨额金铢,在这场拍卖会上完全成了道具,一个
金铢都没有花出去。但没有这笔金铢让各家打消强逼雲家还款的念头,这场拍卖
会也开不起来。由于这笔钱是以程宗扬的名义借来的,仍由程宗扬拿回去运作,
到期由他向陶氏还账,与雲氏并无关系。
  事後清点,程宗扬手头一下子多了二十余万的金铢,并且全是现款。为了这
笔款项的安全,他也绞尽脑汁,最後全都堆到剧孟的地下室里。对他而言,这个
建在屋里的大墓恐怕是洛都最安全的地方了。剧孟人就在墓里待着,上面有斯明
信和卢景轮流坐镇,即便有人想打个地洞进来,土里还埋着个哈老头呢。
  …………………………………………………………………………………
  「洛都的豪强富商真是有钱啊。」程宗扬感慨道:「没想到一次就能作成三
十万金铢的生意。」
  蛇奴低喘道:「那些田地商铺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好东西,难怪他们发疯一
样的去抢。」
  「这么多金铢,可是便宜剧孟了。」程宗扬羡慕地说道:「那家伙把铺盖一
卷,乾脆都睡金子上——他也不嫌硌得慌?」
  蛇奴美艳的肉体骑在他腰间,一边卖力地耸动屁股,一边道:「反正那些金
铢也不是他的……只能过过乾瘾……」
  「你懂个鸟,人家是大侠,视金钱如粪土。别管多少钱,剧大侠都不会放在
眼里,不过是找个乐子。」
  蛇奴媚声道:「奴婢知错了。」
  程宗扬挺挺下身,「换一处。」
  「是,主子……」蛇夫人摸索着把肉棒纳入後庭,然後缓缓坐下。
  程宗扬挪挪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会儿你先回去。跟卓奴她们说,
我今晚过去,让她们乖乖等着。」
  「她们就盼着主子呢。只不过……」蛇夫人道:「雲大小姐今晚不来吗?」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我还想问问你们呢,你们昨晚都幹什么了?那小妞
今天一个劲儿翻我白眼。跟她说什么都爱理不理的。」
  「就是平常幹的那些……」蛇夫人吃吃笑道:「雲大小姐……好像还不解风
情呢……」
  又是这一句。人家是大小姐,哪里能跟你们这种荡妇比?要让雲大妞听见,
砍死你都不冤。
  程宗扬一抬身,把蛇奴压到身下,狂风暴雨般挺弄起来。不多时,那艳妇便
脸色潮红,浪叫连声,在他身下忘情地扭动着,一颤一颤地泄了身子。
  程宗扬计划晚上才去上清观,是因为他要见班超。上次月旦评之後,本来默
默无闻的班超声名雀起,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说句臭名远扬也不为过。与会的
士林学子大都把他看成商贾的帮闲,刻薄些的甚至把他称为「商家走狗」、「士
林之耻」,反正那些文人有才有闲,扣起帽子来一套一套的。
  班超为此连面都不敢露,整日闭门苦读,准备在诏举中一鸣惊人,得官之後
一展胸中抱负,将来好一雪前耻。
  可惜他的期望注定要落空,程宗扬已经铁了心思要招揽他。秦桧接连数日频
频登门苦劝,好不容易才说动班超点头,答应与他见面。人才难得,去上清观的
事只能往後放放。
  程宗扬准备见过班超就走人。卓美人空了这么些日子,还等着自己去抚慰;
凝美人儿是自己开过苞的,这也有些日子没有收用过了;还有小美人赵合德,虽
然不能上床,但能赏心悦目地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程宗扬想的好好的,谁知事与愿违。蛇奴得了准信,喜滋滋的刚走,事情就
接踵而至。先是冯子都跑上门来,说是霍少将军对龙鳞盾赞不绝口,冯子都这事
办得面上有光,特意摆了筵席,请程宗扬和高智商赴宴。程宗扬还没来得及找话
谢绝,这边义纵也来了。他刚到洛都,准备参加明法科的诏举,专门赶来面谢。
  「有没有这么巧,都赶到一起了?」
  「今天初一,羽林军正好交接差事。」
  「乾脆凑一块儿吧,都去伊墨雲的店里。」
  高智商笑嘻嘻道:「那敢情好。」
  程宗扬斜眼看着他,「你小子瘦点儿还算顺眼,怎么越胖越难看呢?」
  「不是你让我胖的吗?」高智商道:「何况人小雲也说了,我这胖胖的,看
着就踏实,而且胖是胖,里面尽肌肉……」
  「还肌肉,有这种肥得流油的肌肉吗?」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赶紧安排
去!班先生那一席单设!」
  「师傅,你就放心吧!」高智商带上狗腿子富安,屁颠屁颠的跑去安排。
  雲氏与程氏两家商会联手,将金铢一批一批运过来。先是从陶氏借贷的十七
万金铢,然後是拍卖获得的近十万金铢。程宗扬一直等到所有金铢全部入库,也
没见着雲丹琉。眼看天色将晚,只好先赶去赴宴。
  秦桧与班超占了一个单间,正在讨论六经正义。死奸臣在经义上颇有几把刷
子,席间谈及义理,令班超大为佩服。只是谈到义利之辩,秦桧却一反常态,提
出利之所在,即为大义。
  班超道:「小人谕以利,君之谕以义,难道小人之利才是大义?」
  秦桧毫不回避地应道:「正是!」
  班超挺身道:「还请见教。」
  「敢问班君,这街头巷尾市井之人可是小人?」
  「与君子相比,自是小人。」
  「再问班君,君明臣贤,治国有道,可是大义?」
  班超微微点头。
  「国有道,无非是国泰民安,士民殷富,让这些市井小人安居乐业。」秦桧
道:「君子之大义,正是小人之利一点一滴集合而来。若是这些小民朝不保夕,
无利可图,敢问大义何在?」
  班超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从这个角度解释义利的关系,良久才道:「秦先生
此言,可谓金石之语。班某无以为辩。佩服!」
  秦桧摇手笑道:「我这是听别人说的,当不得班兄佩服二字。」
  「不知先生是听谁的?」
  「敝家主。」
  程宗扬推门进来,「别听老秦瞎说。刚才他那段话,我都没听大明白。」
  秦桧笑道:「当时拟定商会章程时,家主曾说,章程好坏与否,不在于它有
多高尚,而是它能不能满足最多人的私利。秦某反思良久,才有利之所在,即为
大义一语。」
  程宗扬坐下来道:「我想你是误会了。那句话的关键在于『最多人』。这个
标准是很难衡量的。尤其是它很容易被人操控。最後是谁的声音够大,谁就可以
宣称自己代表『最多人』。同样,即便你的言论再高尚再智慧,没有声音也是白
搭。」
  程宗扬话锋一转,「正如当日月旦评上,班先生的真知灼见还不是被人讥笑
连篇?」
  「惭愧……」
  提到当日月旦评上的表现,班超不禁有些汗颜。他思索片刻,「现在想来,
当日我之所以被人讥讽,也许就是没有满足在场那些人的私利吧。」
  「那些人自以为是君子,声称自己站在大义一方,其实他们喊着大义的口号
堂而皇之的掠夺商贾,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利。这样的君子我宁愿他们绝种
了才好。」
  班超失笑道:「不意程公子如此侠气。」
  「什么侠气啊。」程宗扬道:「我是经商的,也是为自己的私利着想。」
  「此语可是『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这种道德观实在太高尚了。它隐含的意思是大家都一毛不拔,同时不拔别
人一毛。反过来想,如果大家都一毛不拔,尽琢磨着去拔别人的毛,天下还能治
矣吗?」
  「以公子之见呢?」
  「承认人人逐利,同时限定在规则之内。这个规则必须是有利于最多人的,
而不是仅仅有利于那些豪门世家,或者仅有利于几个自以为君子的文人。」
  班超紧跟着问道:「这便是公子志向所在?」
  程宗扬笑而不答,却反问道:「先生的志向呢?」
  这次论到班超沉默了。
  「先生可想过为国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班超眼睛微微一亮。
  程宗扬紧接着道:「那先生可听过商场如战场?」
  「这如何能比?」
  「如何不能比?我以金铢为士卒,天下为战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
外——疆场征伐也不过如此!内则以金铢为子民,商场为朝堂,内立法度,外抗
诸侯,养百姓之所养,急百姓之所急——治国安邦不外如是!」
  程宗扬掷地有声地说完,然後道:「我程氏商会求贤若渴,先生可愿在商场
攻城掠地,开疆拓土,建立不世功业?」
  班超被他一席话说得热血沸腾,直想投笔从商。但他毕竟思维敏捷,脑中转
了几圈,又冷静下来,转而追问起刚才的问题,「公子方才说:制订一个有利于
最多人的规则——敢问这可是公子的志向?」
  哎妈啊,这老班真是不好伺候,脑子转得太快了,自己到底还是没有忽悠过
去。
  程宗扬一脸苦笑,慢慢道:「要做成这事,那得是圣人才行。而我……就是
个俗人,首先要为自己的利益着想。所以……」
  毕竟班超是自己极力招揽的人才,程宗扬不想在根本的立场问题上忽悠他,
也根本忽悠不住。说得天花乱坠,冒充圣人让班超追随自己?就自己那不检点的
德行,圣人个毛啊。班超又不是瞎的。话说回来,班超要是瞎的,自己也不会把
他当成人才不是?
  班超沉默良久,然後洒然笑道:「既然如此,班某愿为公子效力。」
  程宗扬还以为这回的招揽要泡汤了,他倒是早有准备,打算拿出三顾茅庐的
精神,往死里招揽,这回不行,下回再接再厉,不把班超忽悠瘸了绝不罢休。却
不料峰回路转,被忽悠住的班超尚且谨慎无比,没有被忽悠住的班超竟然缴械投
诚了。
  惊讶之余,程宗扬决定还是把话说得清楚些,免得有什么误会,将来不好解
释。当然这也是需要技巧的,起码不能直接问:到底是什么误会,导致你以为我
是个好人来着?
  「班先生这么赏脸啊,哈哈。」
  结果程宗扬的圈子白绕了,班超一听就知道他的心思,坦然道:「公子有此
心思,便胜过他人百倍。相反,公子若是一意为天下立规则,班某虽莽,也不敢
为王前驱。」
  班超起身长揖一礼,「班超见过主公。」说着他微笑道:「主公放心,属下
自当以主公利益为先,不敢逼主公作圣人。」
  秦桧笑着插口,「班兄不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吗?」
  「班某既附骥尾,自与主公休戚与共,主公之利便是班某之利,主公之失,
即为班某之失。」
  秦桧抚掌赞道:「说得好!」
  得,老班心里明镜一样,比自己想得都周全,也不用解释了。尤其是那句不
逼自己作圣人,活活说到自己心坎坎里去了。
  「既然这样,班先生就先从书院搬出来吧。汉国大变将至,咱们一起商量对
策。」
  「不。属下还要先去参加诏举。」
  程宗扬心下一凉,难道自己忽悠班超不成,反而被班超忽悠了?
  班超道:「班某若能跻身朝堂,对主公更为有利。」
  人才啊,自己没想到的都替自己想到了。程宗扬忽然想起一事,「会之,你
赶紧把那事停了,别耽误了班先生。」
  「何事?」
  程宗扬打着哈哈道:「那啥……我不是怕你当了官,跑去给朝廷效力吗?就
稍微的……施了点绊子……哈哈……」
  「主公为班某如此费心,可见盛情。」班超笑着施礼,「多谢主公厚意。」
  程宗扬鬆了口气,「你不怪我就好。会之,咱们的事你们好好聊聊,免得班
先生两眼一抹黑。」
  「主公放心。」
  …………………………………………………………………………………
  相比于这边的文质彬彬,另一席就热闹非凡了。高智商、冯子都、义纵放怀
畅饮,酒到杯乾,聊得不亦乐乎。
  冯子都得知义纵要去参加诏举,大着舌头道:「什么明法科?出来只能当个
刀笔吏……你去勇猛知兵法啊,包你五……五年就能升上将军……」
  义纵喝得脸色通红,脸上那条已经不太明显的伤疤此时几乎跳出来,喘着气
道:「我……我不要从军……我……我要当官……那个宁太守……好厉害……好
威风……好酷吏!」
  「什么宁太守?人家现在是大司农,主管明法科的诏举。你明天见着他,可
要老实些。」
  义纵酒顿时醒了一半,高智商告诉他找的路子是明法科,可从来没说过主管
的是宁成。
  「瞧你那点胆量……」高智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师傅都安排好了。当日
指使你去的是邳家,现在邳家破败得一乾二净,宁成那点仇还有什么不好消的?
放心吧,他已经点过头,心里有数。连舞都那边的通缉文书,也把你的名字撤下
来了。倒是你,不会还惦记着要报仇吧?」
  义纵露出惊喜的表情,又极力忍住,「说来我那些兄弟都是被邳家害死的,
宁太守破了邳家,也是给我的兄弟们报了仇。我哪里还有什么怨恨?」
  「就是这话!这事都怪邳家不地道,你和老宁能有什么仇?」高智商笑着挤
了挤眼,「你要报仇,去游冶台啊。」
  「这怎么说的?」
  高智商卖起了关子,「去了你就知道。」
  义纵拿起酒碗,「没得说!我来敬兄弟一杯!」
  「喝!」
  两人拿起酒碗一碰,各自饮尽。
  冯子都歪着脑袋凑过来,醉醺醺道:「我就纳闷了……咱们仨一块儿喝的,
厚道你怎么就不醉呢?」
  「废话!」高智商拍拍肚子,「瞧我这肉,你们比得了吗?」
  「你这不是……」冯子都打了个酒嗝,「……肿的吗?」
  「我还怀胎了呢。甭废话,是兄弟就乾了这碗!」
  「一碗你是看不起我!起码两碗我说!」冯子都不服气地叫道:「你那酒量
我还怕你?」
  高智商吹嘘道:「你是没见过我师傅新勾搭上那妞,喝酒就跟喝水一样,人
家都是论坛喝的……」
  程宗扬脸上一黑。自己跟雲大妞可是一直小心背着人的,怎么这么快就有风
声传出去了?这小兔崽子的大嘴巴,就欠哈大爷收拾!
  想来想去,也就是自己去城外找雲丹琉那次,吴三桂跟着的事。程宗扬索性
也不进去了,快马加鞭回到住处,把吴三桂叫来询问。
  狗汉奸倒是骨气十足,「肯定不是我说的!程头儿,你可别冤我!」
  「那你怎么跟小兔崽子说的?」
  「我只说程头儿一开口,雲大小姐就把龙鳞盾拿出来了。高衙内问我你去哪
儿了?我说程头儿晚上留在那边,没回来。」
  「幹!你个狗汉奸!我要是康熙这会儿我就把你阉了当太监你信不信!」
  「康熙?谁啊?」
  「别问,问明白了你心里头堵得慌。」
  「我也没说瞎话啊。乱嚼舌头的事我吴三桂打死都不幹。」
  程宗扬都无语了。同样是汉奸,老吴跟老秦差别咋这么大呢?
  「得,这事你以後别提,记住了?」
  吴三桂拍着胸口道:「记住了!」
  程宗扬这边转身走人,那边敖润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小声道:「老吴,程
头儿跟雲大小姐怎么回事?」
  「别瞎打听。」吴三桂异常严肃地说道:「程头儿跟雲大小姐那事——程头
儿不让我说。」
  程宗扬一头撞墙上险些碰死,他转过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两个是专
门来黑我的吧?」
  敖润伸出脑袋,「程头儿,你也在呢?我什么都没问!啥都不知道啊!」
  程宗扬努力辩解道:「我跟雲大小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我信!」敖润爽快地说道:「程头儿,你说啥我都信!」
  程宗扬眨巴着眼看着他。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给他们解释呢?瞧,给自
己添堵了吧?
  敖润一脸殷勤,「程头儿,天快黑了,是不是要去雲宅啊?我给你赶车!到
地方我就走,绝不耽误你的事!」
  吴三桂忽然虎躯一震,露出戒备的眼神,低喝道:「有杀气!」
  我是真想把你们都灭口了啊!
  程宗扬杀气冲天,一字一顿地说道:「去个鸟的雲宅!我说了要去雲宅吗?
谁说我要去雲宅了!你为什么叫我去雲宅?把你们的龌龊心思都给我收起来!」
  敖润和吴三桂惭愧地低下头。接着冯源小跑进来,「雲大小姐来了。」
  敖润和吴三桂顿时恍然。
  程宗扬泪流满面,自己跟雲大妞的事真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漏啊,怎么就弄成
这样了?
  程宗扬哭着说:「你们别乱说啊……」
  敖润、吴三桂和冯源齐齐点头,「我懂!」
  程宗扬擦乾眼泪,毅然走了出去。雲大妞要是听到风声,会从哪个角度砍死
自己呢?横着砍?竖着砍?斜着砍?还是乾脆万刀齐发,把自己剁成饺子馅?
  程宗扬哈哈一笑,「大小姐怎么来了?」
  雲丹琉道:「听说你要去上清观,正好我也要去。」
  程宗扬都想蹿起来一头撞梁上,死了乾净。自己让蛇奴回去传信,她倒好,
还顺路给雲丹琉传了一份。这是多不拿人家当外人啊!
  程宗扬还在努力,「雲老哥答应了?」
  「我跟他说了。他说我刚突破不久,境界不稳……」雲丹琉唇角露出一丝狡
黠的笑意,「眼下拍卖的事完了,正好让我去上清观多住几天,好稳固境界。」
  幹!雲老哥,连你都抢着拆我的台?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雲丹琉催促道:「马上要敲净街鼓了,快走。」
  「我走!」
  程宗扬在心里呐喊:死丫头,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你置下的後宫眼看就捂
不住,马上要散摊子了……
                第四章
  南宫,昭阳殿。
  刘骜从榻上猛然坐起,带起的气流使得榻旁的油灯一阵摇曳。身旁的友通期
惊醒过来,伸手去摸,却摸到一手的冷汗。
  「圣上……」
  刘骜没有作声,只是胸口不断起伏。
  他梦到自己前往上林苑,却看到围墙倾颓,高耸的井干楼化为灰烬,甘露台
的铜柱断折,巨大的金盘掉落在尘埃中。他走进建章宫,偌大的宫殿里一个人都
没有,阶陛下生满荆棘……
  「圣上,你怎么了?」
  刘骜呼了口气,「没什么。」
  他披衣而起,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侍者,中行说掀帷而入,垂手立在一旁。
  刘骜只披了外衣,赤脚在帷帐中走着,脚步时而仓促慌乱,时而零乱迟疑。
  忽然他停下脚步,吩咐道:「传司隶校尉董宣、大司农宁成、散骑常侍朱买
臣、金马门侍诏公孙弘、博士师丹、狄山……」他停顿片刻,然後道:「……还
有中常侍吕闳入宫。」
  中行说道:「这不合适。别见了。」
  刘骜心情正差,闻言顿时沉下脸来,「放肆!」
  中行说道:「深夜宣外臣入宫,又是陛下亲信的朝中重臣,别人会以为宫中
有变。」
  刘骜僵了片刻,最後重重喘了口气,「叫张放来。」
  「行啊。我去吧。」
  「等等。」刘骜改了主意,既然不能招群臣议事,索性出去射猎,排遣一下
心情,「还有江都王太子,他那几条猎犬不错,让他也来。」
  中行说低头看着脚尖,「就张放。」
  刘骜看了他半晌,最後一挥手,「不用你去传诏了。我去找他。」
  「一百期门,一百二十匹马,十二条猎犬,六隻鹰……随侍的中常侍我看一
下……单超今晚不当值,就叫他去吧。」
  刘骜摆了摆手,让他自去安排。
  友通期缠着刘骜道:「人家也要去……」
  「下次再带你去。」
  帷幕後面,鹦奴一边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拿着一件内衣慢慢嗅着,脸
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
  上清观,上院。
  丁字形的小楼内遍布灯火,瓷制的油灯形如美女,一手托着灯盏,顶部衣袖
散开,罩在灯焰上方,将隐有隐无的轻烟纳入袖内。灯侧素雅的纸屏其白如雪,
没有沾染上半点烟火之色。
  忽然一股狂猛的刀风袭来,灯焰霍然一歪,微弱的火苗像是要被吹灭般暗了
下去。但紧接着,一股柔和的劲气化解了刀风,已经几乎熄灭的火苗微微一跳,
又重新变得明亮。
  狭小的静室内刀光闪动,劲气四处纵横,却出奇的没有发出声音。雲丹琉红
衣如火,双眉燕翅般挑起,更显得英气逼人。她手中形制古朴的长刀宛如一条青
龙,在身周盘旋飞舞。在她对面,穿着道袍的卓雲君素手轻抹,仿佛一对玉蝶,
在刀影间翩然掠过,灵巧而又轻盈。然而雲丹琉怒龙般的攻势与玉蝶一触,便化
为徐徐清风。
  雲丹琉刀法施尽,仍无法突破卓雲君的双掌,不由眉头越挑越高。忽然她手
中刀光一凝,刀锋闪过一抹寒光,刀势突然变得缓慢下来。卓雲君面上露出一丝
凝重,她抬手一招,挂在壁上的长剑跃然而出,疾飞过来,然後在指间一旋,迎
向刀锋。
  刀剑相交,发出一声脆响。卓雲君的凤羽剑虽然轻若飞羽,一击之下,却将
那柄青龙偃月长刀逼得倒斩回去。眼看长刀要斩到雲丹琉腰间,雲丹琉一双修长
的美腿猛然一展,脚尖踢在卓雲君腕上。卓雲君来不及握紧,连剑带刀都被踢了
出去。接着眼前红影闪动,雲丹琉一步便跨到卓雲君身前,随即腕下寒光一闪,
一柄短剑流星般刺向卓雲君的腰腹。
  雲丹琉一改大开大阖的刀法,突然施展出贴身近战的手段,倒让卓雲君吃了
一惊。她双手一合即分,一条绚丽的火羽从掌心飞出,然後化为一面火盾,挡住
雲丹琉这一记突刺。
  雲丹琉手中的短剑仿佛刺中一面重盾,难以寸进,锐利的剑锋被烈焰一卷,
甚至几乎有熔化的痕迹。紧接着剑身一瞬间变得火热,她连退两步,将仿佛变成
烙铁的短剑抛到一旁。
  卓雲君好整以暇地轻笑道:「大小姐腿这么长,倒是奴婢失算了呢。」
  雲丹琉唇角挑起,露出一个略微有些得意的笑容,然後盘膝坐下。
  卓雲君这才留意到自己身旁两盏油灯已经被雲丹琉带起的劲风扑灭,她欲待
解释,雲丹琉已经闭目入定,静心体会方才那一战的心得。卓雲君只好讪讪地掩
上门,悄然退开。
  程宗扬躺在走廊的地板上,几乎都快睡着了,听到动静才勉强睁开眼睛,打
着呵欠道:「第几场了?」
  「第三场。」卓雲君道:「大小姐学得极快,体悟片刻就能融会贯通。」
  「这意思是过一会儿还要接着打?」程宗扬躺成个大字,长叹道:「雲丫头
真能折腾啊,说是练手,一打起来就没完了……」
  卓雲君轻笑道:「大小姐好武成癖,主子让让她也是应该的。」
  「什么叫也是应该的?」程宗扬不满地嘟囔道:「你是我的侍奴,不是她的
陪练!雲丫头要是把你霸占一晚上,我还用个鸟啊。」
  「不若奴婢去叫凝奴?」
  「千万别!雲丫头路上就在操着心呢。你要把她叫过来,雲丫头妥妥叫她过
去端茶送水。就算不喝,也不能便宜了我。」程宗扬转念一想,「乾脆我还是去
找凝奴吧,你们接着打,记住,这回要多拖她一会儿,打到天亮最好。」
  雲丹琉的声音传来,「好了!来吧!」
  程宗扬叫道:「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多体悟一会儿!」
  雲丹琉提着刀站在门口,鼻尖翘得高高的,「怕你偷吃!」
  「你这一波波的折腾,谁受得了啊!」程宗扬向卓雲君使了个眼色,然後翻
了个身,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无奈地叹道:「得了,我还是睡一觉吧。」
  「睡不成了。」雲丹琉道:「这一场我要和你打!」
  话音未落,长刀霍然劈下,刀锋正对着程宗扬的脑门。程宗扬懒腰刚伸了一
半,就拼命一滚,堪堪躲开刀锋。
  雲丹琉的刀势一往无前,眼看刀光疾落,要将地上的藤席斩开,谁知刀身猛
然一顿,停在席面上方寸许的位置,凌厉的刀气凝而不发。
  「好!」卓雲君不禁赞道:「不过领悟三次就能收发于心,大小姐真是好悟
性!」
  雲丹琉没有理睬她的夸赞,一边对着程宗扬狂劈猛斩,一边道:「让你以小
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到了吧,我才不会霸占她一整晚!」
  程宗扬被她逼得手忙脚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趁着出招的机会,用
力比出一根中指。
  …………………………………………………………………………………
  半夜时分下了一场小雨,雲过雨歇,整个北邙都笼罩在轻纱般的白雾里。
  上清观上院那处三面悬空的小楼浸沐在浓雾中,周围的轩窗全部敞开,丝丝
缕缕的雲雾飘入室内,在人手边缭绕不绝,宛若仙境。
  楼内一角放着一隻红泥小火炉,炉上的铜壶细细的轻沸着。蛇夫人在炉边屈
膝跪坐,仔细沏着茶。
  雲丹琉刚沐浴过,穿着一件淡红的衫子,乌黑的长髮随意挽在脑後,髮梢兀
自滴着水。她一手持杯,轻轻嗅着茶香,卓雲君跪在她身後,用一块淡黄色的海
绵帮她抹乾髮丝上的水渍。
  在她面前跪着一个柔美温婉少妇,正小心地屏息敛视。
  「你就是凝奴?」
  「是。」
  「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
  「哦……」雲丹琉抬起眼,打量着面前娇怯的少妇,然後道:「听说你是有
夫之妇?」
  阮香凝低声道:「奴婢与先夫……未曾圆房。」
  「圆房……」雲丹琉听懂了,接着又问道:「为什么?」
  阮香凝没有作声,只含羞咬住红唇,把头垂得更低了。
  程宗扬在外面叫道:「给我拿浴巾来!」
  雲丹琉一挑眉毛,「没空!」
  外面传来水声,接着房门拉开,程宗扬浑身是水的走了进来。
  雲丹琉脸一红,拿起浴巾劈手扔了过去。
  「打了一晚上,连澡都不让我好好洗——你用得了这么多人服侍吗?」
  「我乐意!」
  程宗扬披上浴巾,左右看了一圈,「我衣服呢?」
  卓雲君在雲丹琉身後比了个手势,悄悄指了指外面。
  程宗扬出去找衣服,阮香凝柔声道:「奴婢与先夫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
之实。直到遇见主人,才被主人收用。主子不嫌奴出身微贱,亲自给奴婢破体开
苞……」
  雲丹琉脸更红了,她咳了一声,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痛吗?」
  阮香凝小声道:「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
  「奴婢当时被主子制住,等奴婢清醒过来,已经被主子开过苞了……」
  雲丹琉先怔後怒,抬掌往案上一拍,「姓程的果然是个无耻小人!竟然这么
卑鄙!」
  卓雲君在旁解释道:「那是凝奴自作自受,怨不得主子。」
  话虽这么说,但身为女子连初夜如何都不知晓,这样的遭遇着实令人怜惜。
雲丹琉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记得了……就像做梦一样,醒来就忘了。只是後来听主子说过几句。」
  雲丹琉恨声道:「这厮只顾自己快活!」
  蛇夫人捧了杯新茶奉上,笑道:「凝奴虽然不记得,可快活一点都不少。我
们这些奴婢里面,能连番泄身的,就要属她了。这可都是主子调教的功劳。」
  「怎么调教的?」
  蛇夫人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主子叫凝奴泄身,她就会乖乖泄身,只要
主子不让她停,她就会一直泄下去。有时半个时辰就能泄十好几次……」
  阮香凝玉颊生晕,羞赧地抬不起头来。
  雲丹琉看着她,眼中的同情渐渐消失,慢慢多了几分讥诮,「你一个黑魔海
的御姬奴,竟然还能做出这么一番无辜之态?好演技呢。」
  阮香凝目光微微闪烁,轻声道:「奴婢虽是黑魔海的人,但平生并未做过什
么恶事……」
  「害了自己亲姊还不叫行恶?」雲丹琉寒声道:「也就是你恶迹不彰,才能
保住性命,否则紫姑娘岂会留你?别以为姓程的是贪图你的美貌,他要是只图你
的姿色,毁去你的神智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说得重了,阮香凝再矜持不下去,娇躯瑟瑟发抖地俯下身,「都是主子
的慈悲……」
  「你知道就好。」雲丹琉目光一转,不高兴地说道:「人呢?是不是偷吃去
了?」
  程宗扬刚穿好衣服过来,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能吃的都被你抢走了,
我还去哪儿偷啊!」
  雲丹琉冷笑道:「果然光想着偷吃——我是问你是不是偷偷吃粥去了?早点
呢?」
  程宗扬顿时一噎,然後也吼道:「早点呢?快去拿去啊!」
  卓雲君道:「这边观里是一日两餐……奴婢这便做去。」
  「快些!」
  三名侍奴齐齐应了一声,起身去做早点。
  程宗扬掩上门,小声道:「雲丫头,你别太过分啊。」
  「她们人多,我是新来的,第一次见面,当然要镇住她们。」雲丹琉扬起下
巴,嘟起嘴,「你要觉得没面子,不高兴了,我现在就走。」
  「别!大小姐的面子比我的要紧。」程宗扬笑道:「人都见过了,现在满意
了吧?」
  雲丹琉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想见她们吗?我是怕有人欺负姑程郑是给他的对手兼好友办事的。」
  「武穆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和你有些地方很像,但有些地方完全不同。比如上次见面时,你说商业
有着超越皇权的力量,同样的话武穆王也说过。但他同时说过,天下四民:士、
农、工、商,唯有商贾不能成为统治阶级。因为商贾的职业性质决定了,他们当
皇帝的後果最为可怕。」
  「为什么?」
  「他说,其他阶层掌握政权,也许会有各种倒行逆施的苛政。而政权一旦被
商贾掌握,在逐利的动机驱使下,他们会把其他人彻底物化,像装在笼中的动物
一样豢养,以榨取他们身上每一点利润。」
  程宗扬道:「岳帅可能有些过虑了。商贾执政未必会比士人更差。」
  「当被统治者被装在笼子里之後,他们只会像鹦鹉一样唱着漂亮话。」赵墨
轩道:「当然,这话只是武穆王说的。我没有足够的理由赞同,也更缺乏足够的
理由反驳。但依我多年来的见闻,他的话有几分道理。」
  程宗扬思索了片刻,「我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我只是希望商业的发展能
带来很多改变,当然是好的一方面。」
  赵墨轩快人快语,「既然这样,我来支持你。」
  程宗扬乾笑两声,「呵呵。」
  赵墨轩拍了拍衣袖,无奈地说道:「如果你想要什么信物的话,那么非常遗
憾,我没有什么信物能够让你相信我。」
  程宗扬笑道:「那么就让我们用实际行动增强互信吧。」
  赵墨轩莞尔笑道:「对此我很有信心。」
  马车在里坊外停下,程宗扬下了马车。赵墨轩从车窗伸出头来,「他有一句
话我一直不明白,也许你能听懂。」
  「什么话?」
  「他说,六朝需要的东西有很多,但最不需要的就是发展。」
  …………………………………………………………………………………
  程宗扬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仔细思索赵墨轩说的每一句话。除了
星月湖大营那帮爷儿们和高俅以外,自己还是头一回遇到一个跟岳鸟人没仇的,
这让他觉得非常不真实,有点像作梦一样。
  赵墨轩所说的只是他的一面之辞,从证据的角度来说,并没有可以采信的理
由,但程宗扬倾向于认为他说的是真实的。因为赵墨轩提到的观点确实不像一个
马场主能够整理出来的,倒是与岳鸟人的观点很接近。
  换一个角度来想,赵墨轩对岳鸟人之所以抱有一种感恩的心态,很可能是他
遇到岳鸟人的时候太早,岳鸟人当时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变态。到後来,才发展到
见谁踩谁,人嫌狗憎,仇家遍天下的鸟人形态。
  类似的还有高俅,他遇到岳鸟人的时候也相当早,所以对岳鸟人也有种感恩
之心。从这个角度说,赵墨轩的可信度要高不少。
  至于那句「六朝不需要发展」,程宗扬压根儿没有往心里去。岳鸟人说的混
话太多了,不差这一句。
  程宗扬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严君平跟鸟人是什么关系?他们相识的时
候鸟人已经开始变态,还是处于人畜无害的胎盘期?
  自己一直以为岳鸟人郑重其事地把後事托咐给严君平,双方肯定是盟友。但
换个角度来想,这两货是仇人呢?如果岳鸟人的托咐是成心折腾严君平呢?
  程宗扬忽然发觉,按照岳鸟人变态後的一贯尿性,这个可能性还真不小!
  推想一下,有人为了寻找岳鸟人的遗宝,好不容易从严君平手里得到线索,
费尽心思凑齐玉牌,按着皮卷上的提示,一步一步向着目标迈近,最後在岳鸟人
的指点下钻到他马桶里,被他淋了一头的尿,最後只得到三个字:SB滚!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圈套,专门来消遣人的。真要有人这么做了,岳鸟人在地
狱里多半也会笑破肚皮吧?
  可这孙子图什么呢?把人骗得团团转,就图一乐?这不闲得蛋疼吗?
  会不会是他别有用意?
  程宗扬心头忽然一动,也许岳鸟人是故意这么做的呢?
  程宗扬在心里盘算一遍,然後叫来匡仲玉,「你当时随岳帅到洛都运货,里
面的东西是什么你不知道,我就问一下,那东西重不重?」
  匡仲玉想了想,「非常重。其中有一件我印象很深,是一个一人多长的大木
箱,外面还用铁条加固过。」
  程宗扬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卢景道:「哪里对了?」
  程宗扬道:「那些物品既然沉重异常,岳帅肯定不会藏得太远,即使分成八
处,也不会超出洛都的范围太远。事实上,真正的遗物很可能就在一个地方。其
他地点全部都是岳帅故布的疑阵。」
  「会在哪里?」
  「一个可能是在第八处,另一个可能……」程宗扬拿起那些玉牌,「也许这
些地点里会有一些被遗漏的线索。」
  匡仲玉道:「这些地点都已经被黑魔海的人找过。」
  「假如我们是岳帅,会怎么做?」程宗扬道:「既然我把东西留给星月湖大
营,留下的线索肯定是星月湖大营的兄弟能看懂,外人怎么看也不懂的。比如那
隻玻璃马桶。」
  卢景拿起玉牌,「这些地方我都走一遍。」
  程宗扬道:「千万小心,黑魔海的人说不定会在附近设圈套。」
  卢景一点头,随即飞身不见。
  匡仲玉告辞道:「你忙吧,我找刘诏去。」
  「刘诏怎么了?」
  「他找我算命呢。」
  匡仲玉迈着四方步去给刘诏算命,程宗扬有点奇怪,想起好几天没怎么见过
刘诏,那家伙自打从上清观养伤回来,就好像不大敢见人似的。
  他叫来敖润,「刘诏遇上什么事了?要找老匡算命?我瞧着他这一段脸色都
有些不大对呢。」
  敖润一脸紧张地左右看了看。
  程宗扬心下一紧,刘诏真有事?
  敖润看好外面没人,这才掩上门,贴在程宗扬耳边嘀咕道:「刘诏……不行
了……那个。」
  程宗扬一头雾水,「哪个?」
  「就是那个……」敖润比划了一下。
  「不会吧!」程宗扬叫道:「老刘多体面的爷儿们,这还年纪轻轻的,怎么
就不举了?」
  「谁知道呢。程头儿,你可别往外传,老刘私下跟我说的,这要传出去,他
可没脸做人了。」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老刘虽然是赵官家的人,可也是替咱们卖过命的,这
得算工伤啊。」程宗扬想了想,「这事咱们得担戴起来。拿着。」
  敖润接过钱铢,「程头儿,这是……」
  「好像你没去过青楼似的——给老刘找个头牌试试。万一弄错了呢?」
  半个时辰之後,敖润拉上刘诏,两人跟作贼似的,悄悄溜了出去。程宗扬正
自好笑,结果不到半个时辰,那俩货可就又溜回来了。刘诏脸色发灰,看来这回
受得打击不轻。
  这事放在哪个爷儿们身上都受不了。刘诏这副霜打的模样,让人实在是不落
忍。
  程宗扬索性把刘诏叫来,「老刘,你要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刘诏惨然道:「程头儿,你也知道了?这事说出来丢人……本来好端端的,
谁知道说不行就不行了。」
  「什么时候?」
  「总是有一个来月了。」
  「是不是上次受伤?」
  「程头儿,你就别问了。我一想起这事,心里就堵得慌……」
  「堵得慌有屁用!跟你说,我认识一不要脸的老头,什么药都能配出来,你
就是根麺条,吃了也保你跟铁棒一样。但你要跟我说明白病因,才好下药。」
  「这咋说呢?自打我被狗咬了一口……」
  「等会儿!什么狗咬你的?」
  「紫姑娘那狗。」
  「幹!」程宗扬这才想起来刘诏好死不死被雪雪咬过一口,难怪他硬不起来
呢。
  刘诏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程头儿,我这不会是……没治了?」
  「没事儿。我给你开个方子,保你用不了半年,就能龙精虎猛。」
  程宗扬写完,刘诏拿起方子,「红枣两枚、蜂蜜一钱、生鸡蛋一枚,白水送
服……这管用吗?」
  「保证管用。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我这药绝对无毒,就是见效慢点。」
  「多久?」
  「小半年吧。」
  刘诏将信将疑地收起方子,但脸色好歹没那么难看了。
  程宗扬满脸同情地看着他的背影,老刘啊,不是兄弟不帮你,实在是小贼狗
的毒性不好解,只好让你先素着了。
  …………………………………………………………………………………
  毛延寿不知忙些什么,直到傍晚还未见人。程宗扬虽然急着去找雲丹琉,但
惦记着赵合德那封信,只能耐着性子等候。
  眼看天色擦黑,外面已经开始敲净街鼓,毛延寿才背着画箱回来。
  「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这是回信。」毛延寿说着,拿出一封信笺,又小心翼翼拿出一个
布包。
  程宗扬把信笺收进怀里,然後接过布包,入手微微一沉,「这是什么?」
  「是太后给昭仪的赏赐。」
  程宗扬打开布包,里面是一隻被素帕包起的玉镯。镯子是上好的羊脂玉,上
面没有镂刻什么花纹,完全靠玉质本身的出众取胜。阳光下,白腻的玉质真如羊
脂一般。
  太后还真大方,这镯子看起来就不便宜……
  程宗扬正打算把镯子收起来,忽然间浑身一震,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两
眼盯着玉镯,眼珠险些瞪出来,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厉声道:「这镯子是太后亲手
取下来的吗?」
  毛延寿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突然间大惊失色,赶紧道:「昭仪是这么说的。」
  程宗扬紧接着问道:「胡夫人在场吗?」
  「在。是她接的镯子,递给昭仪。」
  如果是胡夫人接手过,那么就说得通了。
  程宗扬刚鬆了口气,便听见毛延寿道:「那素帕就是胡夫人的,昭仪说,她
是用素帕接过镯子,包好交给了她。昭仪怕这玉镯有什么不妥,没有敢乱动,让
小人把玉镯带出来,请家主过目。」
  这么说从太后把玉镯从腕上摘下来,到自己刚才打开为止,没有人接触过这
隻玉镯。程宗扬拿着玉镯审视良久,咬着牙齿道:「这不可能!」
  卢景刚走就被请了回来。这回书案上摆的不是玉牌皮卷,而是着两块鲜红的
丝绸,其中一块放着一条素帕,上面是一隻玉镯;另一块红绸上只有一粒指尖大
的物体,却是一块捏过的烛泪。
  卢景凝视着两件物体,良久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把它们重新勾勒出来。
  足足用了一炷香工夫,卢景才开口道:「玉镯上有三枚指纹,分别是右手拇
指、食指和中指。烛泪上的指纹有两枚,是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两边的指纹完全
一样。」
  「确定吗?」
  卢景道:「四哥,你来掌掌眼。」
  斯明信坐在原地未动,双眼却斗然一亮,在玉镯和烛泪上一扫而过。片刻之
後,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字。
  卢景道:「确定了。」
  程宗扬心头翻江倒海,那枚烛泪是他在金市店铺拿的,上面是胡情胡夫人的
指纹。玉镯则是太后亲手从腕上摘下来的,上面毫无疑问是太后的指纹。蹊跷的
是,两者竟然一模一样。
  世上也许真有两个人指纹完全一样,但程宗扬不认为自己有运气遇见。那么
只有一个可能:这些指纹是同一个人的。
  如果当日与自己交谈的胡夫人是真的,那么友通期所见的太后就是假的,是
由胡夫人妆扮而成,可当时太后身边明明还有一个胡夫人。
  如果友通期所见的太后是真的,那么当日在金市店铺与自己交谈的就不是胡
夫人,而是太后吕雉本人。
  程宗扬闭目回想,当日自己与那位「胡夫人」见面的细节,一点一点呈现在
脑海中,可始终找不出她有任何破绽。
  甚至再往前回溯,自己因为孙寿而与「胡夫人」见过的几次面,无论声音、
谈吐、举止、外表,都肯定和店铺所见的是同一个人。
  那么太后呢?
  他想起自己与太后见面那次,「吕雉」高据座上,远得几乎看不清相貌,而
且从觐见到陛辞,前後不到一刻钟,还没有自己与「胡夫人」交谈的时间多,更
像是走了个过场。
  那么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是胡夫人冒充了太后,还是太后冒充了胡夫人?
  如果是前者,真的太后又在哪里?
  如果是後者,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假如与自己接触的,一直是太后本人……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程宗扬就觉得
手脚发凉,忍不住捧起手,往指尖哈了口气。
  自己明知道那位吕雉是个可怕的女人,却因为她的低调,而把她忽略掉了。
现在想来,吕雉的低调就十分可疑。一个秉政二十年的女人,岂是那么简单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汉国的深宫之内,到底有什么幺蛾子?
             【第三十一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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